“不必了。”碧烟纱打断话头,兀自立在太玄殿门前,目光寸寸扫过,怅然若失,一切仿如隔世,“你是星河峰新任首座?我想去星河峰看看,这太玄殿,不进也罢。”吕胜一时哑然,心中苦笑,弯下去的身子站直一些,“前辈所愿,晚辈自当遵从,不过入殿之事乃掌门所邀,且容我向掌教禀告一声。”碧烟纱点了点头,由着吕胜和杜洵双双返身进去,片刻后便见李昊亲自走了出来,吕胜一个人跟在后面。“前辈不远万里而来,道清门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李昊客气了几句,见碧烟纱神游天外没有半点客套的意思,当下也就不再废话,传音喊了星河峰的二师兄卫大中和怡霞峰姚芸过来作陪,让他们再带几个弟子与碧烟纱一同前去。暗中对着卫大中、姚芸一顿嘱咐,既要好生招待,也要小心提防——非是小人之心,眼下大战刚毕,正是乱糟糟的时候,这位北冰仙子与道清门故旧纠葛,就怕旧地重游,一时心绪激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待到卫大中和姚芸带着碧烟纱离开此处,吕胜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忍不住道:“李师兄,要不我跟着去看看?”李昊沉闷吐息,“你回去自然最是稳妥,但这边七脉首座俱在,商议大事岂能少了你。”两人回转殿内,只见杜洵正从后面内殿走了出来,见面当头一句,“掌教师兄,那位南阳子前辈怕是不行了……”“什么!”李昊大惊失色,吕胜也惊得说不出话来,三人加快步伐向后殿涌去,看见沿廊下几处门户大开的偏殿中正有普陀寺高僧、西域教众打坐疗伤,另一边还能看见雷问惊、贞颖正陪着赵桦照料受伤的辛扬。另有一间房门紧闭的偏室,门前站了好几个执法殿弟子守在那里,却是甘叔常疗伤休养的地方。三人脚步匆匆,还在向后面走去,赶在最前的李昊突然脚步一停,后背差点被吕胜和杜洵撞上。李昊回身过来,阴沉面孔十分难看,压低了声音突然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杜洵心中咯噔一跳,神色一紧,“那边偏殿只有陆正、蓝鲸圣王等人在内,知晓情形的只有殿内几人,加上我们三个,再无他人。”李昊这才面色回缓,点了点头,手中多出一枚传音符,当着吕胜、杜洵的面在传音符中交待了几句,旋即屈指一弹,那传音符便破空向殿后更深处飞去。他此举并无遮掩,吕胜和杜洵听得一清二楚,这传音符是发给尚在主持山河图大阵的姜成然。此刻虽然大战落幕,但形势不容乐观,南阳子若是真的出事,消息走漏出去,士气打击不说,道清门实力顷刻就要被削弱三分,况且南疆兽神离开不久,闻讯回转也是极有可能。此中关键三人心知肚明,李昊严峻肃然,叮嘱姜成然等人继续维持大阵运转,已经是为最坏情况做打算。停滞片刻,李昊继续低头疾走,杜洵和吕胜紧紧相随,三人很快转过这边院落到了一旁的一间静谧偏殿中,此处空无一人,唯有门户大开的殿内或坐或立有几道身影。等到李昊匆匆进门,杜洵和吕胜立即一左一右如两尊门神守住门口。李昊跨步而入,一眼便瞧见南阳子躺在临时铺就的软塌上,周围陆正、蓝鲸圣王和蒙柯俱在,觉空小和尚也抱着那只上古遗种坐在塌边,隐约间低声啜泣,煞是伤心。陆正法力流转不断刺激南阳子身体,旁边蓝鲸圣王的指尖萦绕着一抹深蓝光点,此刻正要将之灌入南阳子体内,却被枯槁衰颓的老人抬起手臂用力隔挡。“……没用的,没用的。”老人在那摇着头,整个人如同泄气的皮球,比之前情形更加糟糕,连眼睛都睁得颇为费力,“不要枉费、力气……住手,住手!咳咳,呕……”老人嘴角溢出血迹,挣扎得厉害,旁边陆正和蓝鲸圣王一下便都僵在那里。“你这是干什么?”蓝鲸圣王气得发抖,“你若一心求死,那咽了这口气便是!既然有话要说,何故这般作态!”南阳子仿佛油尽灯枯,刚才几下动作耗尽力气,当下被蓝鲸圣王何文几句,却是无力反驳,只是吃力地抬起下颚,微弱目光看着陆正,“你留下,其他人……出,出去。”刚刚踏进门的李昊闻言登时尴尬,但看老人模样心中又是一阵刺痛,先前听杜洵说他“不行了”,自己心里纵然紧张,但也没料到会是这般情形,此刻心中纷乱如麻,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南阳子怎么会伤成这样。正心绪杂乱时候,他踏步向前,递给去一个玉瓶,开口劝慰道:“老前辈,先疗伤要紧,我这里还有几颗‘化清丹’……”南阳子微微摇着头,气若游丝,手指颤颤,“出、去……都,出去。”李昊看他一副随时就要咽气的样子,急得差点跺脚,但听背对众人的陆正突然开口道:“你们先出去。”这声音压抑得厉害,蓝鲸圣王等人目光交织,复杂至极,焦躁情绪都写在脸上,但既然南阳子如此坚持,眼下连陆正也这般开口,他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蓝鲸圣王面色变幻,最后豁然起身,一把拽过哭哭啼啼的觉空小和尚就向外走去,阿狸小兽被扔在地上,低声呜咽着追了出去。蒙柯吸了口气,深深看了眼南阳子,和李昊并肩走出门去。门口的吕胜和杜洵还在门口张望,看见李昊刚进去没多久就走了出来,再看几人脸色都不好,当下立即低声询问:“老前辈怎么样了?”李昊故意慢了半步,走在最后顺手将房门闭上,听到吕胜询问,当下喟然叹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吕胜和杜洵四目相视,心坠低谷。……………………等到众人出去,房内一片安静,陆正坐直了身体,低垂的脑袋才慢慢抬了起来。“你有什么话要说?”他尽量不去看南阳子的眼睛,手掌轻轻放在南阳子干瘪下去的腹部,一团团混沌之气从他掌间流入南阳子体内。南阳子没有阻止,他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一些,旁边的陆正立即拿块垫子给他塞到腰下,旋即扶着他的身子稍微靠在墙上。“我不行了……”南阳子疲惫不堪,但状态分明比刚才好了一点,“南疆兽神的事情,交给你……如果杀不了他,那就把他封印起来……”陆正静静听着,半晌后抬起头来,五味陈杂,斟酌语气,“这事我答应你,南疆兽神,我替你接下了……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不是用了替身傀儡的术法吗?”南阳子喘了口气,望着房梁屋顶,眼神不止聚焦在何处。他在沉默中慢慢调息平复,许久后,他的精神突然看起来好了许多,这时才幽幽开口,“用替身傀儡之前,我在星海轮盘的结界中被他砍了一刀,后来替身傀儡保我一命不假,但那一刀同样也伤到了我……”南阳子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得自归元宗的上古遗宝圆盘法器,吃力地递到了陆正手里,“是我自己托大了,没想到,没想到荒莽巨刃居然到了兽神手里。”陆正没有接话,一边用混沌之气输入他的体内,一边静待下文。“你先布下隔元禁制。”南阳子突然低声吩咐了一句,陆正微微蹙眉,慢慢抬起头来,目光中老人虽然萎靡颓废,但严肃认真,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陆正默默挥手在软塌周围布下小型隔元禁制,这下不但隔绝声音,外面的神识探查一并也被挡住。南阳子看着陆正,目光中有了温和清亮的神采,“陆小子啊,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到底是什么人吗,我今天可以全都告诉你……”“等等!”一直耐着性子的陆正察觉异样,死死盯着老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你这是在准备遗言吗!”南阳子咧嘴一笑,真如回光返照,点了点头直接回答道:“不错,是遗言。”陆正再忍不住,霍然起身,双拳紧握,瞪大的眼睛中一下充血——“你虽然受了重伤,但有‘化清丹’和其他灵丹妙药,只要你现在服下疗伤,一定不会死的!”“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疗伤!你这分明是自己求死!”南阳子看着陆正,柔和目光如视自家晚辈子侄,任由他用力吼完喘着粗气,半晌后才笑了一声,“我不是求死……陆小子,这次真的救不了的。”“为、什、么!”陆正抖着双肩,紧咬牙关。“因为荒莽巨刃就是我的克星——那把刀,本来就是为杀我而存在!”陆正表情瞬间凝固:“什么……你在说什么啊?”南阳子眯着眼睛,身上如有光芒,“陆小子啊,荒莽巨刃,加上混沌之气,那就是要我命的毒药吶……”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