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刚过,太子便派人回来传话,魏行听完太子交待,简直哭笑不得。
心说,太子殿下既然这么在意云霏霏,怎么不直接将人收为侍妾算了,否则一个宫女待遇处处与众不同,早晚出事。
“殿下说今晚很可能不回宫,不用你伺候,安心歇息吧。”
魏行过来西配房时,云霏霏刚换好衣裳准备到寝宫前候着陆骁,听到魏行的话愣了愣,福身道:“是,多谢魏公公。”
“你要谢便谢殿下吧。”
魏行失笑摇头,又交待:“殿下自幼习武,弓马娴熟,十三岁之后每年秋猎夺魁者俱是他,尽管如此,每年秋猎依然很多青年才俊都会去,当然,那些不怕吃苦的名门贵女们也会跟着去。”
“到时,云姑娘若是跟在殿下身边,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可莫要往心上去。”
云霏霏乖巧点头:“多谢魏公公提点。”
太子殿下的各种英勇事迹,她进宫前也听过不少,陆骁是京城待嫁贵女们的春闺梦中人,受贵女们欢迎也是正常的。
魏行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多提点这打从心底让人喜欢的小姑娘两句话。
“咱家听说,此次秋猎宁王殿下也会出席。”
陆知礼自幼病弱,无法习武骑射,也从不出席春猎或秋猎,如今一反常态,肯定是要做什么。
云霏霏想起陆知礼今日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头突然疼了起来。
云霏霏落水后染上的风寒还未全愈,身子本来就虚弱得很,魏行离开后,她换下身上的宫服,便熄灯睡下。
今晚云霏霏同样做梦了,但不是她死去的梦。
梦里,她依然是东宫负责外院洒扫,极不起眼的小宫女,平时遇不到太子殿下。
她从兄长口中得知阿娘病重,恐不久于人世,却连出宫见母亲最后一面都无法,便躲在东宫花园的一颗大榕树下,泪流满面的无声痛哭。
那是花园的最偏角,几乎不会有人来。
她双手紧紧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哭得撕心裂肺,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
手白皙且骨节分明,淡青色的帕子被他轻轻捏在手中,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
泪眼蒙眬中她对上一双狭长漂亮的凤眸,那人生得极为俊美,昳丽的容颜似无瑕暖玉。
男人微微俯身,低眸看她,面容冷淡。
一身霜白蟒袍,风姿无双,如同不染纤尘的谪仙。
云霏霏虽未曾近身伺候过太子,却也远远望过,一下就认出来人。
“殿、请殿下恕罪!”
云霏霏倏地跪伏于地,一颗心都要跳出喉咙,哪敢接帕子。
做丫鬟规矩多,做宫女规矩更多,有的宫是不许宫女无故落泪的,秽气,不吉利,云霏霏就曾听说过荣贵妃的华阳宫曾因此处死宫女。
她眼泪瞬间就停住了,浑身不住颤抖,唯恐触怒太子。
“哭什么?”太子倒是没她想象中的恼怒,只是慢条斯理地收起帕子,站直身,居高临下望着她。
云霏霏不敢隐瞒,如实以告。
太子沉默片刻,轻轻笑了笑。
他笑声带着点自嘲,听得云霏霏冷汗直流。
她以为自己触怒太子,太子却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
云霏霏始终低着头,不敢有任何逾矩:“奴婢名唤云霏霏,家在京城,为忠勇侯庶女。”
太子听到他是忠勇侯的庶女时,神情明显一愣。
他不知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悲痛,随即又恢复原来的淡然。
“起来。”
话音落下的同时,带着药香的帕子再次递向她。
太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一举一动都很赏心悦目,浑身上下却充斥着冰冷的气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那是云霏霏进宫后,第一次与太子离得这么近。
她惶恐接过,颤颤巍巍起身,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已然走远。
云霏霏以为这不过是个小插曲,没想到翌日就被魏行叫了过去。
“去换身衣裳,今日你便随咱家出宫采买。”
魏行是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再如何也轮不到他采买,云霏霏几乎是瞬间就想明白了。
是太子。
是太子让魏公公带她出宫的。
世人都说太子矜贵冷漠,对待宫女下人最是无情,云霏霏也一直这么觉得,直到此时,云霏霏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太子多么好的一个人,一点也不像传闻所言冷漠无情。
云霏霏喜悦的无以复加,立刻换上常服随魏行出宫。
魏行也是一身常服,他大太子也不过六岁,皮肤白净,眉目清秀,眼睛不大但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十分和善,东宫里的宫女们却都很怕他。
云霏霏也不例外。
魏行年少时就伺候陆骁,最清楚这位少年太子的脾性,知晓陆骁惯会拉拢驾驭人才,见太子突然对一个小宫女施恩也未做他想。
云霏霏随着魏行上了马车,才发现马车内已有人。
魏行笑笑:“陈太医。”
陈太医微微颔首。
云霏霏眼睛瞬间就红了,她看着魏行,声音哽咽:“魏公公……”
魏行笑盈盈的看着她,轻声道:“殿下向来欣赏孝顺之人。”他笑容微敛,“云姑娘,且管好自己,莫妄想攀龙附凤,污了殿下一番美意。”
云霏霏连连点头。
她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女,怎么可能做那等痴心妄想。
梦到这里就断了。
分明算不上噩梦,也如云霏霏所愿,梦到了不一样的情景,她却依旧泪流满面的惊醒过来。
“为什么梦里阿娘会病重?阿娘身子向来健康,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病重。”
云霏霏心中难受得厉害,刚下榻倒了杯水喝,眼泪都还没来得及擦干,就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云画、云画你赶紧醒醒!”
云霏霏认出那是李贵的声音,披上一件外衣,整理好仪容,很快将门打开。
“李贵哥这么晚……”
云霏霏刚开口,就被李贵连珠炮似的打断了话:“你赶紧去换上一身衣裳我师父说太子殿下他……”
李贵话说到一半,不远处的太子寝宫便响起砸东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