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她来伺候本王更衣即可。”
云霏霏心脏猛地缩紧了下。
魏行面露难色:“宁王殿下,这、这恐怕不妥,这小宫女是太子身边的人,还是让奴婢来伺候您吧。”
云霏霏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魏行不可能让她伺候四皇子。
“本王知道她是太子的掌灯宫女,可以往东宫的奴婢都随本王使唤,怎么让她来伺候就不行了?”
以前太子也让掌灯宫女,甚至是贴身宫女伺候过陆知礼更衣,也难怪陆知礼觉得奇怪。
更何况云霏霏确实不是太子的侍妾,陆知礼的要求放在任何人眼里,都不算过分,甚至合情合理。
魏行猫着腰帮宁王倒了杯茶水,连连赔笑:“这小宫女真的不行,太子殿下要是知道,可是会怪罪奴婢的。”
“您要是觉得奴婢笨手笨脚,伺候得没宫女们好,奴婢这就去叫宁姑姑过来伺候您,您看可好?”
陆知礼捂着心口,低低`喘`了几下,自嘲地笑了声:“魏公公怕太子怪罪,就不怕本王怪罪?”
“……就连你也看不起本王。”
魏行忙不迭地躬身:“宁王殿下这话可就折煞奴婢了,奴婢绝无这种想法。”
陆知礼脸上布满细密汗额,额前几缕碎发都被汗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唇瓣血色尽失,他却始终保持着优雅体面,俊美的脸庞不见半分狼狈,只带着疲倦脆弱之色,轻易就让人生出一股保护欲。
云霏霏看着都觉得不忍,听见陆知礼饱含苦涩和不甘的嗓音,心底甚至涌起一股愧疚。
她却转身走到火盆旁,拿起打火石,不再看陆知礼。
陆骁向来疼四皇子,从来不管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陆知礼爱让谁伺候,便让谁伺候,云霏霏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预感──
要是自己替四皇子更衣,陆骁会很不高兴,至于为什么会不高兴,她也说不清楚。
“罢了。”陆知礼看了眼云霏霏纤细柔弱的背影,从怀里掏出瓷瓶,倒出两粒药丸送到了嘴里,配着茶水,将喉咙里苦涩的血腥味与药丸一同咽下。
陆知礼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剧烈的咳嗽却慢慢地止住了。
他看了眼魏行,语气温柔又无奈:“魏公公从小就伺候在二哥身边,本王不会为难你,不过本王有几句话要问她,你且退下。”
“这……”
旁人只以为太子淡漠无情,魏行却见识过太子为了云霏霏发疯的模样,就算太子与四皇子再如何手足情深,他也不敢让太子的人与四皇子独处。
“怎么?”陆知礼拿起帕子掩在嘴前,低咳几声,似笑非笑地睨了魏行一眼,“魏公公怕本王对她做什么不成?”
他声音如和风细雨般的温柔,语调暧昧,表情却瞬间冷了下来,眉眼倨傲。
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森冷杀意,更是瞬间让魏行如至冰窖,双腿一软。
云霏霏正背对着两人,忙着点火盆里的炭,根本不知发生什么事,直到听见魏行扑通跪地的声音,才猛地回过头。
她困惑地看了眼魏行,接着望向陆知礼。
陆知礼依然是平日的温和模样,笑中有暖,眸色清润,察觉到她的目光时,甚至偏过头来冲她眨了眨眼,笑得温柔又暧昧。
云霏霏飞快转过身,继续点炭火,心说,四皇子果然就是李之,那不着调的模样,可没人学得来。
“魏公公不必如此多礼,本王说了不会为难你。”陆知礼看回魏行,笑容温柔地起身扶他。
“奴婢、奴婢这就退下,在外头候着。”魏行哪敢让四皇子扶,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退出房外。
云霏霏点好火盆,也想退下,却被陆知礼叫住。
“过来。”
云霏霏突然很想念陆骁。
她不敢违抗陆知礼,慢慢吞吞地来到他面前。
“不知宁王殿下有何吩咐?”云霏霏行了一礼,声音疏冷恭敬。
陆知礼很不喜欢她对自己一板一眼的样子,开门见山道:“姐姐这是真没认出我,还是因为气我欺瞒,故意装傻?”
“奴婢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李之对云霏霏有恩,云霏霏很感激,但她不想跟陆知礼有所牵扯。
“姐姐果然生气了。”陆知礼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笑容苦涩。
云霏霏始终安守本分的垂着头,目光紧盯自己足尖。
“姐姐,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你能不能先别生气,听我解释好不好?”陆知礼说话语气带着点撒娇,极致喑哑的嗓音,像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云霏霏早就知道李之很会撒娇哄人,但她没想到李之换回了皇子身分,依旧不摆架子,像以前那样对她撒娇。
迟钝的云霏霏,终于模模糊糊地察觉到李之以前对自己的好,似乎并不单纯,愈发不敢开口。
陆知礼目光落在云霏霏过分精致好看的侧颜上,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甚至将脑袋垂得更低,脸上温柔的笑意慢慢收敛,目光也变得极富侵略性。
一袭华贵的玄色锦袍,将他苍白的俊脸衬得愈发冷若冰霜。
陆知礼微眯起的眼眸染上一抹红,头一次打破两人之间始终维持着的适当距离,朝她伸出了手。
“四弟。”
陆知礼抬在半空的手臂僵硬一瞬,苍白修长的手指不甘地蜷缩起来。
“二哥可终于回来了。”陆知礼笑笑的看向门口,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听到陆骁的声音,云霏霏下意识地抬头转身。
陆骁逆光而来,阴影落在他漂亮的眉眼上,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云霏霏隐隐感觉到他周身冷冽慑人的气息,却不自觉地弯起眉眼,两只水凌凌的眼睛直瞅着陆骁看,眼中的笑意几乎都要溢出来。
“殿下。”云霏霏福身行礼,声音软软轻轻,喜悦毫不掩饰,甚至透着微不可察的依赖。
那真心实意的信赖与甜美笑容,让陆骁很是受用,暗藏阴鸷的目光瞬间放柔下来,嘴角勾着矜持而又愉悦的弧度。
陆骁刚回东宫时眼神冷得似掺了冰渣,一身气势如利刃出鞘,让人不敢直视,就连魏行看了都怕,如今……
魏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陆骁如冰消雪融,春回大地的俊美侧颜,在心中默默给云霏霏比了个大拇指。
还是云姑娘有办法。
“免礼。”陆骁大步流星来到她面前,伸手虚扶起她。
陆骁的手虽然根本没碰到云霏霏,她的心跳却突突的开始加速,双颊不可抑制地浮上羞涩的红晕。
察觉到脸上漫起灼人的热意,云霏霏羞得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她怎么能这般不矜持!
陆骁根本就没碰到她,她的脸就像有火在烧。
太丢脸了!
云霏霏飞快低下头去,纤长上翘的睫毛扑闪扑闪,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却不知两只红彤彤的耳朵,早已将她出卖个彻底。
陆骁看着比含羞草还要害羞的少女,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愉悦和满足感,他依旧面无表情,温柔却还是从眼角眉梢溢了出来。
两人之间并无言语,却有一股暧昧甜蜜的气氛流淌在他们之间,叫旁人难以插足,让陆知礼嫉妒得几欲发狂。
“二哥,”陆知礼死死攥着拳头,几乎快把掌心掐出血来,“听闻早朝时你被父皇训了一顿。”
惠嫔虽然很快就被寻回来,但许多百姓都看到她不着寸缕的模样,景帝怒不可遏,在早朝上大发雷霆。
除了将那些失职的金吾卫全都革职之外,就连一众毫无关系的臣朝也都挨了骂,其中包括太子。
景帝已经知道太子身边养了个美人的事,更知道前天派太子出宫时,太子跟那小美人磨磨蹭蹭许久,三催四请才出宫。
陆骁自幼深得景帝看重,景帝也对他赞不绝口,这还是他头一次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骂得狗血淋头。
谪仙般的太子殿下被美人迷得神魂颠倒,这可是件大八卦,一散朝没多久就传得沸沸扬扬。
就连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开始编故事,说得绘声绘影,怎么刺激夸张就怎么来。
有说那美人是太子身边的小宫女;也有说美人是太子从民间带回宫的幸运儿;更有说是那美人是世家大族娇养深闺的小小姐,清风朗月的太子殿下对她一见钟情,不择手段将人掳到东宫囚`禁起来。
流言传得乱七八糟,自然不可避免地传到了陆知礼耳中。
难以言喻的暧昧被人打破,陆骁温柔的脸庞瞬间恢复成平时的冷漠无情。
陆骁若来到陆知礼面前,慢条斯理地落座:“惠嫔让父皇丢了那么大的脸,父皇心中憋屈,被训几句也无妨。”
他看了眼摆在木桌上的玉白瓷瓶,蹙眉道:“是药三分毒,即便是太医院的丹药,四弟也不可多吃。”
陆知礼搬进宁王府后,陆骁除了封王大典那日,就没再主动找过他。陆骁的转变对外人来说并不明显,与他手足情深的陆知礼却一下就察觉出来。
宁王府守备森严,他的药却被人悄然无息地动了手脚,甚至寻不出蛛丝马迹,再对比陆骁的转变,陆知礼几乎都要怀疑对自己下毒手的人就是陆骁。
可两人见面时,陆骁言词间依旧一派关心,全然挑不出破绽。
“怎么就无妨了,”陆知礼瞥了眼云霏霏,“万一父皇迁怒到小美人身上,那可该如何是好?”
“父皇并非那般不明事理之人。”陆骁眉眼微垂,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被长睫遮挡住的凤眸晦暗不明。
陆知礼目光再次扫过魏行及云霏霏,欲言又止的看着陆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