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回家,其实是回黎家,也不能算作是他的家。
沈垣初一那年,妈妈再婚,带着他这个拖油瓶嫁进豪门黎家。
黎叔叔不嫌弃他,对他视如己出。
当年妈妈再婚时,他还在最叛逆迷茫的十四岁。他记得遇见叔叔的那天,当时他还不知道这个男人将会是他的继父。
沈垣当时放学后会去书店蹭书看,那天看的是弗洛伊德的书,身旁有成年男人和他搭话:“这样深奥的书,你看得懂吗?”
沈垣有些不服气:“怎么看不懂?”十四岁时不知天高地厚,他还跟叔叔班门弄斧。
男人认真地听完,眼神明亮,真心地敬佩夸奖他:“是我小看你了,你是在很认真地看书。”
沈垣分辨出他是真心的夸奖,突然红了脸。
这个大叔偶尔会出现,总是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冒出来,有时是他在书店蹭书看,有时是他在超市蹭试吃,有时是他在奶茶店偷偷打工。
他们渐渐熟悉起来,大叔找他搭话,他终于收起利刺,会乖乖地回答。
大叔好奇地问他:“你有十六岁了吗?这是非法工作吧?你家里人呢?”
沈垣半真半假地说自己已经十六岁了,没有爸爸,妈妈在异地工作,没人管他。反正是陌生人,抱怨出来不会怎样的。
大叔讪讪地说:“我觉得或许有什么误会,你妈妈要是不爱你,就不会要你了。我想她还是爱你的。”
沈垣的亲生父母离婚时,他本来是判给爸爸的,妈妈抛弃了他。后来出了一些事,爸爸不能抚养他,无可奈何之下,妈妈才接过他的抚养权。
大叔对他很好,请他吃冰淇淋,送他喜欢的书,还非要给他买新鞋子。沈垣不敢收,他觉得这世上没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沈垣问他:“你喜欢我?”
大叔摸摸他的头:“我当然喜欢你。”
沈垣默默红了耳朵,他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同一种喜欢,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挺开心了,世界上居然有个人在乎他。
当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同学们都开始偷偷早恋,沈垣朦朦胧胧地一边惶恐不安着一边每天都期待着能见到大叔。
沈垣很害怕,他想:我难道是喜欢男人吗?可我是个男生啊。不仅我的身体是畸形的,连我的灵魂也是畸形的吗?
有一天,妈妈告诉他不久后会回国——她要再婚了。
妈妈带他去见了继父,是位富有的企业家,叫作黎宸。
然后沈垣见到了大叔。
后来沈垣才知道,原来叔叔是担心这个继子不接受自己,导致再婚不顺利,隐瞒了身份,提前讨好他。
沈垣着实受宠若惊,他这样可有可无的人,世界上居然有人想要讨好他。
他跟着妈妈住进了黎家。
叔叔待他极好,轻而易举地实现了他昔日的所有心愿,有个自己的房间,房间有一面书架,还送他去学钢琴。
像是一夜之间从小乞丐变成了小王子。
但沈垣认得清,这依然是寄人篱下。
三年后,妈妈意外车祸去世,沈垣的立场顿时尴尬起来。
照理说,他和黎叔叔完全没有血缘关系,肯定是不该留在黎家的。
沈垣当时已做好被抛弃的准备,但黎叔叔看出他不想回沈家,摸摸他的头,温柔地说:“当初你刚来时,我便同你约好了要好好照顾你的。我说话算话。”
所以,沈垣的户口还在黎家,十八岁前黎叔叔是他的监护人,他上大学的费用也都是黎叔叔资助的。可就算黎叔叔对他再好,黎家人对他再和蔼,他也不算是真的黎家人,撑死是个冒牌的豪门少爷吧。
假如他真的姓黎,他就不必给王子钦捡球了。
叔叔待他好,缘因叔叔是个善人,他却不能凭着叔叔对妈妈的爱屋及乌就拿乔,所以他在校努力学习,在家孝顺长辈,在外结交公子朋友,能做好的,他都去做了,所有人都说他是个知恩善报的好继子。
路上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家。
这是k城北郊的一套湖景房,比较清静,整套别墅占地八百多平,带花园和泳池。
沈垣进了前门,屋子太大,不知叔叔回来没有。
经过餐厅时,遇见做饭的张阿姨端菜上桌,张阿姨和他打招呼,他很顺口地夸道:“我在学校可想念您做的饭了,您看,我都饿瘦了。这不,一有空,我特地赶回来吃饭。今天什么日子,这么丰盛?”
张阿姨被他哄得很是舒服:“今天有客人咧。”
沈垣问:“什么客人?”
张阿姨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个人带着几分讥诮说:“我小妈呗。”
沈垣觉得自己的整个魂都被吓飞了,手脚冰冷,他听见自己再恍惚地发问:“什么意思?”
少年说:“哥,爸爸大概要再婚了。”
像当胸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