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听着咋那么费劲儿呢,他媳妇讲得可带劲儿了。”
“你说为啥县太爷不让四郎媳妇去讲呢?让四郎去……万一他回头讲着讲着忘词了,不得把咱们秀水村的脸都给丢了?六郎那小子会一起去吗?”
“那谁知道?我吃着这花生挺香的,你拿的是瓜子啊?给我尝几颗呗。”
这时候就能看出提前准备吃食的好处了,哪怕四郎讲得并不咋地,看在有吃有喝的份上,村民们都还是很配合的,一个提前早退的人都没有。即便中途四郎好几次忘了词,扭头找六郎求救时,底下的人也没起哄,而是耐心的等待着,最多也就是悄声议论两句。
终于,演讲结束了。
四郎差点儿没给跪下了,至于底下的六郎已经快要疯了。一沓的稿子啊,他好几次为了找内容差点儿没给翻疯了,眼下演讲是结束了,他也把稿子给弄乱了,这要不赶紧整理好,回头吃苦受罪的还是他。
“你拿绳子扎一下,就跟装订书籍那样。”王香芹随口提醒了他一句,就走开去安慰四郎了。
没曾想,她还是晚了一步,老朱家族里的长辈们这会儿都上了前,抢着给朱四郎爱的鼓励。中心思想概括一下就是,虽然你讲的不够好,但起码讲下来了,回去以后多跟媳妇好好学学,千万别丢了朱家的脸。
朱四郎:……
他不知道自己除了虚心接纳意见外,还能做什么。
送走了族里的长辈们,又将临时搭建的台子给拆了,宁氏快手快脚的忙活着,不多会儿就将空地恢复成了原状,还带来了诸多建议和意见。
譬如,下次开办讲座还是让王香芹来吧。
再譬如,提前几天打招呼,好叫亲朋好友一起来捧场。
还有类似于茶水点心的建议、座位顺序的建议,以及下回可以等天气暖和点儿再开……
“前头这些我也就随便说说,你们不用在意。不过,我自己还有个建议。”宁氏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严肃认真,倒是将家里人唬住了,“我认为,六郎太笨了!”
六郎本来坐得好好的,听了这话差点儿没摔下来:“二嫂你才知道我笨吗?不然我不去了,换二嫂你去,反正你已经把稿子上的字都认全了!”
宁氏并不理会恼羞成怒的六郎,自顾自的跟王香芹说:“四弟妹,你今天也看到了,六郎他笨得哟……他连随机应变都不知道,整个人木愣愣的,好几次都是四郎卡壳了扭头看他,他才赶紧低头翻找稿子。要我说,难道不应该他自己根据四弟讲得内容对着稿子看吗?还有啊,虽然咱们原先也说了,四郎忘词了让六郎提醒,可也不能这样吼出来吧?悄默默的提醒不成吗?太笨了,真的笨得可以!”
王香芹也有这种感觉,六郎明显不能当一个合适的人形提词器,当下她只道:“我原本也是想着,最好能让二嫂你跟着去,可这样会不会影响你小食摊儿的生意呢?”
“没事儿,横竖眼下也没新买卖,耽误不了啥的。我是想着呢,出去见见世面也好,正好不用开销,白吃白喝白坐车,还能开眼界,这种机会多难得啊!四弟妹你说对吧?”
“嗯,那就麻烦二嫂了。”
既然宁氏自己愿意,其他人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事实上,王香芹原先还真有些不太放心,四郎和六郎外出倒是无妨,可他们既然是去巡讲的,那就势必要跟当地的里长们打交道。偏生,这哥俩的性子如出一撤,要是有宁氏在,起码不会冷场。
再说了,公费外出巡讲嘛,作为巡讲的领导身边带俩秘书,也是很有必要的。
这个时候,王香芹还没有意识到,等真的外出了,领导带俩秘书倒是真的,只是究竟谁才是领导,却是有待商榷了。
因为一心准备演讲的事情,加上猪舍的事情还不能丢开手不管,王香芹压根就没闲工夫顾别的事情。幸好,有朱母在,旁的琐碎事情倒是不用她操心。
然而,有一个事儿却是连朱母都帮不上忙的,那就是正月初二回娘家。
四郎试演讲那日是初三,也就是说,王香芹压根就忘了还有回门这个事儿,偏生朱母早就过了每年回娘家的年岁,她差不多是四五年才回去一趟,去年回去过,今年压根就没记着这事儿。更要命的是,去年秋末他们分了家,妯娌几人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其实吧,说是正月初二回娘家,真正遵守这一条的也没多少人。一般来说,出嫁的头一年肯定会注意的,可后来却是没那么重视了。
像嫁得比较远的,才不会特地选在正月初二这种大冷天出门。就拿温氏来说,她娘家一天之内倒是也能来回,可她有年幼的女儿要照顾,就索性没回。而嫁得近的,像宁氏、田氏、牛氏,平常啥时候都能见到娘家人,尤其是田氏,她娘天天一大清早过来给她做早饭,吃饱了撑着才会特地往娘家跑。
可王香芹……
等她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时,却是这天早上在猪舍忙活时,听到外头有人喊她。出来一看,是娘家嫂子。
“你前个儿为啥不回去?”王嫂子面色很是不好看,也没拐弯抹角,一见到王香芹就直筒筒的拿话砸她,“就住在一个村子里,为啥你初二还不回娘家?有闲工夫鼓捣那有的没的,却没空往娘家瞧瞧爹娘哥嫂侄儿?”
王香芹微微一怔,倒是很快就明白了她嫂子这话的意思,略一迟疑,她只道:“是我忘了这事儿,不过我以为……”前头都闹成那样了,她还有回去的必要吗?
“前阵子村里人说的话你都没听到?好多人都在背后骂你白眼狼,你不说初二那天拎着重礼回娘家解释道歉,倒在这儿给我说你忘记了?”王嫂子一脸的不敢置信,天知道她前个儿特地没回娘家,想了一肚子的话,就等着王香芹自投罗网,准备好好跟她掰扯掰扯。
万万没想到啊,王香芹回了她一句,忘记了???
“这娘家你是真的不打算要了?”
“大妹啊!亏得我原先老觉得小妹这人不厚道,惯会偷懒耍滑。没想到啊,你才是那个满肚子坏水的人!老王家亏待你了吗?”
“对,爹娘是更疼你大哥,可这不是很正常吗?谁家不是最看重长子了?更别说王家就你哥一个儿子。可他们对你也不差了,从小到大是饿着你了还是冻着你了?好歹你也是娘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又养了十来年,给你吃给你穿。可你呢?你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芹姐儿,做人要讲良心,你要是离得远也就算了,一个村子的,就算来不了,你倒是托人捎个口信来啊!!”
王香芹目瞪口呆,她是真的不知道原来正月初二不回娘家居然是这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想着这事儿是她理亏,她到底服了软:“这事儿是我不对,等下半晌我得了空,就去看望爹娘。”
“我来找你还有一个事儿。”见王香芹态度还算可以,王嫂子也缓了下口气,拿手拢了拢额前的头发,“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养大肥猪有啥诀窍不?”
“昨个儿讲座嫂子没去听?”
王嫂子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王香芹,在王香芹开口说接下来巡讲的地点时,她硬邦邦的打断了话:“我说芹姐儿,你能别整这些虚的吗?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意思吗?能说点实在话吗?”
“那些就是实在话,全是关于养猪的技术和诀窍……”
眼见王香芹又要长篇大论了,王嫂子整个人烦躁得不得了。她本来就不是那种有耐心的人,也曾想过靠自己赚钱,这不早先还当做猪媒婆,每牵线搭桥成功一个,就能从王香芹这头得一份抽成。钱肯定是不多的,当时王香芹的猪还没出名,配个种也就百来文钱,一成的红利不过就十几文,有时候更少。
人嘛,原先没钱的时候,觉得串个门子说些话就能得十来文钱,都能割小半斤猪肉了,可不是划算得很?偏这头老朱家的猪愈发出名了,对比下来,她赚的那些个辛苦钱,真的啥都不是了。
一想到那些个钱啊、奖励啊、名声啊,甚至眼前整个猪舍原本都该是王家的,王嫂子气得眼睛都红了。她不会去想这些都是王香芹赚来的,满心满眼都是自家的东西被人夺走了。
“王香芹!”
王嫂子再度气急败坏的打断了王香芹的话,赤红着眼睛怼她:“你亏欠了娘家那么多,你那么对不起娘家,就没想过要做些什么来弥补吗?养猪这个事儿又不存在抢生意的,又不是吃了我家的就不吃你家的,真要是本地猪太多了,还可以拉到外地去卖啊!到时候买卖做大了,人家还会说这石门黑猪是你们老朱家搞出来的,对吧?你又不亏的!为啥就不能跟我说个实话呢?”
“你能不能别总是想着这猪是你养出来的,谁家当姑娘的时候不帮着娘家干活的?我也喂个鸡鸭,我也打过猪草煮过猪食!娘家养你那么大,你帮着娘家做点儿事情怎么了?还有那辛辛苦苦做荷包、纳鞋底攒钱给兄弟娶媳妇的呢,怎么换成你就那么自私呢!”
“我都不求你给娘家啥了,你连句实在话都不愿意说?算我求求你行了吧?你就说个实话吧!”
王香芹目瞪口呆,她寻思了一会儿后,大概明白了这是三观不同造成的差距。早先,温氏搞出的那事儿,对于温氏本人来说,单纯就是见不得她过安生日子,气不过故意搞事的。而村里其他人更多的也是关注她和四郎那点儿事情,独独王家人想的却是自己的利益损失。
这年头,儿女的一切都是父母的,尤其是女儿,夫家给的聘礼尽数留下,出嫁时却不带走丝毫嫁妆的情况比比皆是。王家倒还真没那么过分,老朱家当年下的聘礼本就不多,除开买糕点果子的钱外,又给做了一身新衣裳带了过来。
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偏王香芹养的猪出了名……
王香芹也不是不明白她嫂子的心态,在她上辈子,周遭也有很多类似的情况。身为女孩子,念完初中就早早的辍学外出打工,赚的钱完全舍不得花,寄回来给父母存着,以后也不是属于自己的,而是要给家里盖新房子,或者用作兄弟娶媳妇的彩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