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步离一颗心突然有些柔软,他垂眼,看着男人颜色略浅的发顶。

心中竟莫名觉得对方这样子,有些脆弱。

顾寒渊说到做到,果然只是抱着步离一会儿,就放手退开了身子。

当那股厚实的温暖从身上剥离,步离下意识看向顾寒渊的脸。

男人棱角坚毅,面无波澜,看不出半分情绪。

步离心下突然划过一抹类似于失落的情绪,他觉得,方才的一切,就好像自己的一个幻觉。

这样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在人前展露自己的脆弱?

顾寒渊整了整衣襟,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晚饭我不吃了,你让栀嫂不用叫。”

他说着,起身朝楼梯口走去。

步离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你的手?”

顾寒渊道:“没事。”

他到了二楼,面上的淡然有些绷不住,乍现了一丝裂痕。

顾寒渊解开袖扣,将衬衣捋到手肘处,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小臂。

那里一大片的青紫,还泛着红血丝,模样看着有几分骇人。

因为常年锻炼,顾寒渊臂上肌肉结实,他当时为步离挡住那一下的时候,绷紧了肌肉,所幸没伤到骨头,就是疼的很。

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小瓶活血化瘀的药酒抹上去,揉了一会儿之后,在厅里的沙发边找了本杂志翻看。

因为先前涂了药膏,手臂又抹了药酒,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一股子的药味。

这感觉是他很不喜欢的,所以放在从前,要是受了什么伤,只要不算严重,他都情愿干扛着。

可是这一次,顾寒渊却出奇觉得也没那么难以忍受,起码他心里是平静的,并不烦躁。

莫约过了一个小时,顾寒渊拿了睡袍走到主卧的浴室洗澡。

他先前说过不吃饭,但是刚洗完出来,就听见有人敲门。

顾寒渊抓着毛巾擦头发,听见声音道:“栀嫂吗?不是说不用等我了,你们自己吃吧。”

外面没有回话,安静了几秒钟之后,传来一声清泠的少年声音:“顾先生,是我。”

顾寒渊一顿,走过去将门打开:“有什么事吗?”

“栀嫂说……”步离话到一半,突然愣在了原地。

顾寒渊长身玉立在门口,浅棕色的头发湿哒哒的垂在眼角,身上穿着一件玄色的丝绸长袍,腰上条同色腰带随意系了个结,衣襟处因为没有整理好露出了大片的胸膛。

大概因为常年衬衫西装,少见阳光,他身上的皮肤很白,但是肌理匀称,肌肉结实,给人一种满满的爆发力。

肩宽、腰窄、大长腿,完美的倒三角,完美的黄金比例……再配上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容,这样的男人,恐怕没有几个女人能够抵挡的住;而男人,看了怕是唯有自卑的份儿。

可这时候,步离却有些恍惚,他脑海里突然窜上一股似已久远的回忆。

蹭的一下,少年爆红了整张脸,随即匆忙的别开了视线。

卧室里灯光明亮,让步离面上神情毫无遮挡的落在了顾寒渊的眼中。

他一愣,随即唇角勾出一抹性.感的弧度:“你脸红什么?”

“啊?”步离下意识后退,眼神无措的乱飘,“可能,可能天太热,热的。”

“开着空调呢,怎么会热!”顾寒渊说着,突然上前一步,他微低着头去看步离的脸,“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步离闻言,眼中一时诧异,他下意识伸手推顾寒渊,语无伦次道:“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顾寒渊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这惊慌失措的模样,倒真像被自己说中了一般。

思及此处,他突然心中一动,抬手抓住了步离的手。

步离身子僵硬,仿佛被烫到了一般,下意识要甩开对方。

顾寒渊并不放开,他手上用了力道,步离几番挣扎,顿时急了:“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步离!”顾寒渊叫步离的名字,声音很轻,也很好听,带着一种撩动人心的蛊惑。

然后他道:“跟我在一起吧……你让我很舒服。”

眼前的这个少年,能给他激情,亦能给他抚慰身心的安宁与平静,那样的感觉,是顾寒渊在认识步离之前,从来不曾经历过的。

让他忍不住想要抓在手中。

步离满脸的诧异。

顾寒渊靠近他,再一次道:“做我的人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要说他语气是认真的,可谁想步离听到后半句,脸上的绯色瞬间褪尽,那种原本的诧异和类似羞怯的情绪,猝然变成了一股羞愤。

恍如一瓢冷水兜头而下,步离瞬间清醒过来。

他双眼定定的看着顾寒渊,半晌,突然一言不发的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顾寒渊面色微凝,脑子里也没多想,只是本能的追上去拉住他,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愿意吗?”

向来精明的男人,这时候却有些糊涂,顾寒渊一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以至让这个少年突然爆发。

步离回头看他,面上露出一抹嘲讽:“顾先生,我们是什么关系,想必你再清楚不过,我虽然穷,可也不想图你什么好处,希望你今后也不要再说这种话了。等孩子……等孩子生下来,我就会从这里搬出去的。”

他看起来单薄而柔软,可内心却是坚韧的,就像一株野草。

迎风而生,迎风而立,却坚韧不拔。

步离很多时候可以妥协,那只是因为他觉得没有绝对坚持的必要,或者是真的被时局逼到了绝路,可一旦触及了原则或者底线,那么这个少年,可以比谁都果决。

这一切,顾寒渊原本很早以前就应该看明白的,可是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恍然醒悟。

生意场上曾有人评价他七窍玲珑,洞察人心,但其实也不然,顾寒渊自小养尊处优,身边人多是为利而驱,不知不觉,就习惯了所有的事情用利益去衡量,乃至在脑海里形成了一套既有的思维模式。

除非涉及工作,此外顾寒渊他言语上很少犀利,他心底里,大抵还是觉得人都该重利,倒不是看不起,而恰恰相反,顾寒渊自己就是个惯于权衡利弊的生意人,在他看来,为利而驱是人之本性。

像步离这样子,给他什么都不愿意接受的人,顾寒渊还是第一次碰见。

步离决绝而不留情面的话语,让顾寒渊心下一怔,仿佛有根尖锐的针扎在心头。

那感觉促使他拧起了眉头。

步离趁着他怔忪的空荡,用力从他手里挣脱开来,转而大步离开。

他回到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少年清瘦的身体仰躺在两米宽的大床上,显出一种形单影只的寂寥。

心中本该是被羞辱的愤怒,可是此刻,却都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失望与难过。

原来自己在那个人眼中,从来就没有得到尊重,他说自己让他觉得舒服,就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舒服,甚至连喜欢都算不上,就让自己跟了他。

呵……不会亏待?

这个男人,其实和盛世里那些欢场做乐的有钱人没什么区别。

一样的自以为是,一样的看不起人。

步离这么想着,可脑海里又浮现出生日那天,顾寒渊将自己的同学们请来家里,耐着性子和一群少年谈笑周旋的场面。

他的心,瞬间迷茫了。

就像眼前笼着一层烟雾,千头万绪,都看不明、也理不清。

最后的最后,步离翻了个身,他侧躺着,身子蜷缩在一起,抬手轻轻落在自己的腹部。

他又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顿觉一柄名为离别的闸刀高悬在头顶,随时就要落下来。

而等这个孩子出生,他就要离开了。

步离脑海里浮现小时候的记忆,那时候爸爸还在,她妈将他抱在怀里,说着自己名字的由来。

“小离,知道妈妈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小小的步离坐在母亲怀里,小手玩着他妈妈白皙漂亮的手指,懵懂问道:“为什么?”

女人笑着说:“‘步离步离’,不会分离,咱们一家人,会一辈子在一起啊。”

他那时候年纪小听不懂,只是觉得妈妈的声音格外好听,语气里洋溢着暖暖的感觉,就像春日里的阳光一般。

后来长大些,才知道,那是一种炫耀般的甜蜜和幸福。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已然不再人世,母亲也卧病在床,他甚至因为生活和学业不能时常去看他,而数月之后,又要面临一场分离。

步离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整颗心绞在一起,眼睛却是干涩的淌步出半分湿润。

这些年,他于脆弱时,在无人处,哭过无数次,心渐渐都要硬了。

每次感伤时,他就告诉自己,难过只是一时的,捱过去了,也就不疼了。

……

顾寒渊在步离离开时,下意识的跟了出去,看着少年顺着楼梯跑下去,消失在一楼转角处的身影,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再随过去。

回卧室时,路过大厅,不由停下了步子。

那个用作装饰的壁炉旁边的玻璃圆桌上,放着一个托盘,里面是卖相很好的一碟碟饭菜,还散发着淡淡的热气。

是步离先前端上来放在这里的。

顾寒渊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点放进口中。

唇间顿时传来一股刺痛。

先前被闻宇一拳打在脸上,其实不仅外面破了,口腔内的软肉撞在牙齿上,里面的伤反倒更严重些。

这也是他懒得用晚饭的原因。

可此刻,顾寒渊只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口接着一口的吃起了那些饭菜。

菜里的盐碰在伤处,就像在腌肉,但是他却没有停下。

这些东西必然不会是栀嫂让他送来的,那么只能是步离自己的意思。

从小到大他说要什么、或不要什么,很少有人会去问原因,大多是毫无异议的遵循,这还是第一次,除了父母兄弟之外的人,会这样做,而且还是一个认识不久的少年。

顾寒渊没有觉得反感,唯有心下一簇暖意升腾。

他喜欢运动,向来精力旺盛,睡眠也好,当天晚上,却是难得的失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