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他们显然沉迷于改造巨大的船只,不断地试图扩容以及增加船只航行的稳定性。

海蒂偶尔过去巡视一圈,有时候会想些其他的事情。

她有点想喝茶。

当初自己晚上因为焦虑难以入眠的时候,列奥纳多就一度陪伴在旁边,给她读古老的《马克·波罗游记》。

在遥远的东方,有丝绸、瓷器、茶叶,更有令人赞叹的辉煌文明。

——喝茶总比一大早就喝酒要来的节制。

而船队如果能找到正确的位置,前往非洲进行商贸,也许在看报纸的时候来一杯黑咖啡都不算奢侈。

海蒂怔了一下,意识到黑奴的问题。

她不一定能阻止这种由巨大商业利益引导的惨剧。

如果英国和荷兰相继找到非洲,黑奴的贩卖也会逐渐泛滥……

“领主大人?”尼可罗唤了她一声,摇了摇手指道:“米基还在等您的回复。”

海蒂回过神来,重复道:“米基?你们两现在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米开朗基罗露出窘迫的表情,飞快地否定道:“没有!”

“你昨天找我借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尼可罗瞥了他一眼道:“虚伪的家伙。”

“尼可罗——”少年恼怒道:“我们一点都不熟!”

海蒂揉了揉眉心,往前走了两步,去看那犹如摩天大楼般的巨大船只。

她看到船舱两侧都有规律的炮口,被海风吹起的帆布上绘制着偌大的不死鸟,九棱钻石的线条带着奇异的几何美感。

“现在有个问题是,”尼可罗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道:“怎么样才能让船只之间有快速的信号交流。”

海蒂下意识道:“不是有旗语吗?”

“semaphore?这是个法语词汇吗?”尼可罗皱眉道:“我最近读的书还是不够多?”

“不——”她冲着德乔一扬下巴,后者就心领神会的递过来纸笔。

世界上速度最快的是光,其次才是声音。

如果在白天,他们可以通过旗帜的颜色变化来传达信息,便如同摩斯电码一扬。

虽然她对无线电这种东西仍然保留着热忱与怀念,但无线电存在的前提是人们能够认识电的存储与交流——这一切都要等这场战争完全结束以后再慢慢来。

而且如果真的要把电的相关概念阐明,她很难不和他谈论未来几百年后的许多事情……这也是她对他的求婚保持犹豫的原因。

但愿这一切顾虑都能被顺利解决。

“白天的时候,我们可以用醒目的色彩来传达信息。”海蒂给他们展示自己画的草图:“黑色,明黄色,红色……”

“旗子——”尼可罗露出空白的表情:“我居然没有想到旗子!”

“对,而且……”

“旗子的颜色完全可以和指令绑定,而且我们可以撰写组合起来的不同效果!”少年直接蹦了起来,接过她的草稿本开始蹲在旁边写的飞快,口中跟做弥撒似的念念有词。

似乎他完全可以自己完成所有设计了。

“我们得找波斯商人多买几具木乃伊才好。”米开朗基罗皱眉道:“这是个大工程。”

海蒂想说句什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旗语和白昼夜间的不同展示方式进入飞快的设计当中,秘书们经过会议室时能瞧见各种将领和画家们吵得脸红脖子粗。

天气渐渐转凉,圣诞节也终于姗姗来迟。

热那亚庆祝节日的方式和佛罗伦萨并不太相似,但人们对花车和戏剧的热衷也同样不输任何人。

穿着戏服的民众表演着神迹与神话,还有好些外国的商人在港口进进出出。

整个城市都处在有序的繁华里,这里的冬天温暖如春,连雨都下的很少。

在1487年的初春,他们的军队终于凯旋归来了。

短短的五个月里,整支军队不仅将附近的大小公国和骑士领地全部收为己有,而且一路吸收邀请了上十支规模不同的雇佣兵团。

他们在出征的时候只有四千人左右,回来的时候却增加到了七千人。

不仅仅是菲拉和阿提斯公国相继臣服效忠,从热那亚以西一直到滨海山脉,他们真的将整条海岸线都打了下来。

火.炮和燧.发枪的威力足以震慑整个欧洲,天性嗜血的雇佣兵们都能为之疯狂,据说有人不惜把自己姐姐妹妹全介绍给那位褐发褐眼的将军,就为了得到一杆属于自己的长.枪——然后他直接被轰出了办公室。

中立的小城镇完全无力抵抗这种征服,甚至在听到动静以后就早早备好了白旗。

而负隅抵抗的其他城市显然也并没有讨到好处。

季诺家族的雇佣兵们足够冷血也足够凶狠,他们分散如好战的群狼一般,差点一口气越过山脉打向法国。

如今热那亚领主所拥有的领地,便犹如利古里亚海上的一弯弦月,总面积完全不熟当下的佛罗伦萨。

——而那位女领主的威名,也开始在欧洲的各个王室之间传响。

海蒂带着群臣等候在西城门之外,看着那长龙般的军队凯旋归来。

她的将军便坐在那黑马之上,笑容温柔又灿烂。

列奥纳多如今变得更加俊朗和成熟,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沉稳而明锐的感觉。

他让马停了下来,翻身下马走到了她的面前。

全身毫发无伤,只是变消瘦了一些。

俊美的骑士单膝跪下,低头亲吻着领主的手背。

“我回来了。”他抬起头来,神情虔诚而又专注:“如我允诺的一般,我给您带回来了一条足够璀璨的项链,领主大人。”

这条项链跨越了整条西部海岸,上千里的粼粼波光都是他献给她的无数珍珠。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人群欢呼起来,口哨与喝彩声犹如瞧见了又一幕人间喜剧。

虽然领主大人还有些犹豫和忐忑,但亲友们都认为这只是出嫁前的常规焦虑。

她的嫁衣犹如金雀花一般缀满了金银丝线,大朵大朵的鸢尾花被刺绣在裙摆之上,珍珠和宝石更是自上往下排布如世间最昂贵的画。

如今还没有纯白的婚纱,但新郎为她准备了华丽又轻柔的锦缎,以及可以从城南排到城北的缤纷礼物,这足以让整个欧洲的未婚姑娘都为之眼红。

按照古老的风俗,新郎和新娘在结婚的前一天不可见面,否则就会招徕厄运。

海蒂坐在华丽的嫁衣旁边,低头用指尖触碰着那些光滑的珍珠。

她还在思考与前世有关的事情。

到底该不该……和他讲清楚与前世有关的那些事情?

该不该告诉他,有关自己的所有秘密?

在没有陷入爱情之前,这个问题非常好做选择。

可爱上一个人,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把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全部和他分享——就好像是想要将彼此的灵魂相互铭刻一般。

海蒂抿了一口酒,长长的叹了口气。

虽然列奥纳多他自己在这个时代其实都算惊世骇俗的存在,可如果他听说自己是来自五百年之后的奇异存在,也许会根本无法相信这些,只当她是被结婚这件事吓着了。

困意开始缓缓地上涌,她索性躺下来休息一会儿,一转眼就陷入了梦境之中。

“大人,”德乔敲了敲门,带着文件走了进来:“马基雅维利先生想问您——”

她愣在了原地,下意识地又呼唤了一声:“大人?!”

卧室之中,只剩下一件嫁衣铺在床上。

半小时前还坐在那的人已经不知所踪。

在新婚前夜,他们的领主直接人间蒸发了。

达芬奇将军带着人找遍了整个热那亚城,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这绝不是逃婚。

海蒂再次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坐在颠簸又闷热的狭窄地方。

她勉强睁开了眼睛,感觉视野都不太清晰。

……发生了什么?

她是不是……被谁劫走了?

另一端,佛罗伦萨的碧提宫。

“波吉亚先生,我想没有必要再重复一次。”洛伦佐放下了酒杯,语气冷淡:“罗马教廷与那不勒斯的旧怨,还有对热那亚的教权干涉,我们都不会给予任何支援。”

“是这样吗?”凯撒扬起了淡淡的笑容。

比起两年前的见面,他的模样已经越发靠近一个少年。

孩童的气息在不断褪去,从前略显干瘦身形也在变得颀长而挺拔。

“真是可惜呢……”他不紧不慢道:“那我自己去问她的意思好了。”

“你在说什么?”洛伦佐皱起了眉头:“你要去热那亚?横跨整个海岛去谈判?”

“不,她已经在回罗马教廷的路上了。”

少年的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他的眼睛,笑容颇为嘲讽:“也许年轻人更知道如何下手,美第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