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如果真的在达芬奇的工坊里过不下去了,她也要有足够的钱去买水和食物,努力地活下来。

可是后面各种事情都变化的太快,当初的自己根本想象不到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吗?”

“去年,起码有一年了。”

“你觉得……他会把那个戒指,和我联系起来吗?”

“不好判断。”

整整一年了。

这一年里,他除了第一次见面时以那些脓液和橘皮为由,半真半假地审问过自己是不是女巫之外,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表现过怀疑。

海蒂自己也亲口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你对我的秘密完全不好奇吗?

当时他的答案是,任何人都有秘密,但美第奇家族要的,是她的效忠。

这个答案非常符合他银行家的身份。

比起把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绑去火刑架,佛罗伦萨和美第奇家族现在拥有的,是领先了上百年的净水设备,是能够改变无数认知的微生物学,是两个孩子的幸免于难。

孰轻孰重,已经非常明显了。

“需要我帮你找逃亡的路线吗。”达芬奇见她久久的沉默不语,显然也有些担心:“换一个地方,隐姓埋名的做个修女,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不,我现在是安全的。”

海蒂扬起头来看向他,声音沉着了许多:“哪怕他知道这是我的戒指,我也很安全。”

她隐约掌握到这个世界的核心规则了。

和五百年后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区别。

规则只有两个字,叫做利益。

只要她健康存活时给这个家族带来的利益,能够远远大于宗教信仰方面的一个小质疑,她就能平安的一直被保护和庇佑着。

这也是在她救下领主夫人和小朱利亚诺之后,领主决定给她一个更完整身份的原因。

她要做的,是不断地加深领主对她的信任,同时给他创造更多的利益。

不管那枚戒指现在是否还在他的手中,不管他到底是怎么思考这件事情的,大方向将始终如此,不会改变。

达芬奇简单确认了一些小问题,帮她把柳木盒锁在了暗室的内壁里,隐秘到哪怕地震了都不会有人发现它们。

他没有多问它们的来源,但对钻石的切割工艺颇有些好奇。

可惜她并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信息。

在出了暗室之后,达芬奇转动了壁炉旁的侏儒铜摆件,让一切都恢复如初。

他把自己先前做的作品拿出来同她分享,又如同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美第奇先生在不动声色地平衡着多个城邦之间的势力,斯福尔扎先生在米兰忙着篡位和挟持亡兄的幼子,波提切利沉迷于异教的神话和地狱的景象里,还在为了旧爱流泪失神。

只有达芬奇坐在桌子旁边,快乐的给她展示可以扑棱挥舞的天使翅膀道具。

“你看!它还可以左右摆动!”

他收集了好些白鹅和白鸭的羽毛,又做出了半铁制的骨架和承托结构,准备拿去当做给演员们的道具。

那两扇翅膀看起来柔美又壮观,线条流畅羽绒雪白,还真是还原度极高。

海蒂在旁边看着他解释怎么拧动机关让翅膀开合,一时间也哭笑不得。

他如果活在现代,恐怕会睡在百老汇里不肯回去了吧。

-2-

达芬奇对剧院和舞台,有种天然的狂热和奉献。

他能制造出各种滑轨和吊轨,让演员们能够演绎出一幕又一幕以假乱真的神迹。

平日里不想画画或者有了什么新点子,也会第一时间去剧院里帮忙修改布景道具,亲手帮忙点缀背景上的花草树木,甚至拿起锤子帮忙修坏掉的椅子。

他喜欢音乐,喜欢诗歌,自己有时候都能混进演员的行列里,扮演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

海蒂曾经在了解这些事情的时候,幻想过把他带到现代以后的故事——

这样前卫又充满灵感的人,去哪个行业肯定都会过得很好。

她也曾经去剧场里帮过忙,渐渐也瞧出许多萌芽出来。

中世纪,是属于神的黑暗时代。

文学也好,绘画也罢,人的意志属于神,一切生活属于神,一切创造也应该奉献给神。

正因如此,几乎所有的油画都是围绕着圣经展开,三博士来朝或者天使报喜之类的画面被勾勒描绘了一次又一次,剧场里也时常在表演些老掉牙的事情。

人们敬畏着教皇和教会,被圣经和各种恐吓所摆布,被动地祈求着死后的幸福。

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诸如波提切利和达芬奇这样的人,在变得越来越多。

小桶会勇敢地去绘画异教的神话,把内心的情思寄托在维纳斯的美貌下。

达芬奇并不在意那些教徒的恐吓,甚至会在尸窟里一呆就是两个月。

在回杜卡莱王宫的路上,海蒂后知后觉地想到了领主大人。

他其实……也是文艺复兴的引领者吧。

纵容波提切利也好,重用自己这样的奇怪人物也好,充满铜臭味的利益至上准则反而在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她在知道这个秘密之后,反而需要时间来调整言语和表情。

计划依旧不变——继续取得他的更多信任,以及从经济作为切入点,进一步推动军事化的发展。

此刻已夜色低垂,领主大人在喝着葡萄酒翻看着信件,窗外隐约能听见夜莺和灰椋鸟的啼鸣。

海蒂斟酌着字句,把相关的传闻‘复述’了一遍。

她谨慎地添加删改着细节,巧妙地突出着重点。

“……也正因如此,商人们才会质疑银行的运行能力,”海蒂顿了一下,做出最后的提示:“如果您进一步改善整个产业链的经营状况,也许在其他领域也会顺利许多。”

不知道怎么地,她觉得美第奇先生今天并不在状态里,甚至好像有点走神。

等这些描述结束了,海蒂等了一会儿,但没有听到任何批示。

“大人?”

“你……先出去……”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压抑和克制,甚至隐约有疼痛引起的嘶声。

他受伤了?!

“领主大人?!”海蒂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想要确认他的安危:“您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