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海蒂,每个月可以赚六十个索尔迪,在女仆中算很不错了。
但是对于达芬奇而言,她不仅是自己的厨娘、女仆,还是绘画时的助手,一个人任劳任怨的做了三四个人的活儿。
之前囊中羞涩,他自己又拖延着不怎么接单,可能连按月给工钱都很难。
可自从那张被涂了大半的表格警醒了他之后,每次达芬奇想要堕怠些,再浪费一会儿时间,那张极为形象的表格就高悬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打起精神来做当下最重要的事。
在能够意识到生命有限的时候,许多事情的轻重缓急都清晰了许多。
能顺利交稿,就意味着会有越来越高的收入,给她的待遇也可以好很多。
但是在海蒂的眼里,或者说,在有八十五岁人生经验的海蒂老太太眼里,太好说话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对自己的宽和善良,与对其他人的并无区别。
她得知自己要涨薪水了,每个月可以拿六十五个索尔迪,心里确实小小的松了口气。
又会接着有些隐约的担忧。
达芬奇先生,平时确实温和而善良,很少有脾气。
这样的人万一碰着个恶人,恐怕会被拿捏勒索,难以逃脱。
事实证明,牛血和牛尿对于绘画并没有什么用处。
他们不得不把这些东西打扫了再扔掉,然后一块用了顿午餐。
皮耶罗先生又来找他,像是要讨论什么要紧事。
海蒂出于避嫌,出了院子去街上转了一圈,忽然想到了之前的那个培养皿。
如果能找到一些,类似做慕斯蛋糕的吉利丁粉,也许牛肉汤就能更快凝固了。
不仅如此,她还需要葡萄球菌。
少女裹紧了披肩,在街上继续漫无目的的闲逛。
她不肯如其他女人般穿过于低胸的衣服,也不肯与街边的男人随意调情,性子内敛又沉静。
用于规避污泥的高台鞋踩的还算轻快,裙摆也在微风中飘扬开来,犹如一朵盛开的蓝铃花。
在这个时代,未婚的年轻男女普遍穿淡蓝色的衣物,婚后若生活富足,则换成沉静的浅绿、深绿色。
这些衣物的染料都来自于不远处的法国种的大片作物,价格还算便宜。
染料与颜料所需的性能不大一样,出处也各有不同。
比如农民们种植大片大片唤作‘大青’的油菜,再将它们集中榨取汁液,提取出蓝色的染料,经手多道最终转成布料销售至附近各国,价格一直颇为低廉。
黑色的织物也还算流行,是用黑羊毛织成的。
唯独不可以碰的,就是暗黄色。
这个颜色,在当地代表着憔悴、衰老的脸色,亦衍生出各种糟糕的联想——常常穿着黄裙的,只有□□。
教堂的许多画里,背叛耶稣的犹大总是穿着一身深黄长袍,被一众教徒唾弃,而法语里的黄褐色‘fauve’,也代表着背叛和叛徒。
海蒂在杂货铺和药剂店里找了许久,终于翻到了一种由海藻磨成的粉。
它可以用来做果冻,跟吉利丁粉颇为相似。
“老板,这个多少钱?”她笑盈盈地转头过去,远处似乎有道影子一闪而过。
把这个掺入牛肉汤里,也许就可以更快定型,方便培养菌种了。
除了海藻粉之外,还要收集葡萄球菌。
她假扮成家中老父亲患了怪病的可怜小姑娘,拜托医院里的老修女帮忙用玻璃瓶取一些伤口的脓液,顺手又给了她两个索尔迪。
老修女默不作声地把银币藏在暗袋里,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一会儿,便带来了她想要的东西。
远处有个侍从远远地看了,待确认那哼着小曲的姑娘离开之后,才再次去了医院里。
“她给了你什么?”
老修女正准备离开,没想到被一个刺客打扮的白袍男人拦住。
她一眼就看见了他腰带上的尖刀,战战兢兢地把银币掏了出来,甚至两腿都开始打哆嗦。
可这男人根本不关心什么银币,只问那姑娘找她要了些什么。
“脓液——她有个老父亲生了鹅口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