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端详自己的双手和手肘。
没有任何手术的痕迹,没有苍老的斑纹。
她甚至伸手抚摸自己的耳后和脸颊,柔嫩而平滑的触感也让人想要落泪。
苍老的后半生过的实在太艰难,如今一切都回到了十九岁,简直如同一场幻梦。
头发柔顺而乌黑,脸颊也吹弹可破,连脖颈上曾经挂着的赘肉也全部都消失不见。
她真的回到了自己最美的时候。
首要的事情,是确认自己在哪里。
海蒂回过神来,借着干草堆掩饰了下自己的存在,开始打量这个城市的具体样子。
其实赭石黄的屋顶就足够典型了,而且远处的房屋还挂着绘制鸢尾花的红白市徽,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自己在摄影棚里呆了接近一辈子,也分得清布景和现实。
这里是意大利,而且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佛罗伦萨。
她中年时期来过这里,制作拍摄《三王后之爱》,演绎了一段与拿破仑缠绵悱恻的故事。
海蒂定了定神,握着衣摆里缝着的项链不敢出声。
没等她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
意大利腔让发音变得有些奇怪,而且她根本不懂意大利语。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看见了一个褐发褐眸的年轻男人。
他似乎戴着艺术家们都偏好的宽檐贝雷帽,看起来高挑而又温和。
眼见这少女似乎听不懂他的话,男人考虑了一下,用拉丁文又问了一遍。
“您是法国来的客人吗?”
海蒂后退了一步,终于勉强能听懂他在问什么。
“我……是逃亡过来的,”她努力想着恰当的理由:“请问这附近,有人招女仆吗?”
虽然早就习惯了养老生活,但现在莫名其妙来了这里,总归要找个活计谋生。
“女仆?”男人愣了下,忽然露出颇为高兴的表情:“我刚好缺个女仆,你愿意来吗?”
他现在正陷在一桩麻烦里,身边确实需要出现一个女性。
青年生怕这少女拒绝他,忙不迭解释道:“我家没有其他人,平时偶尔有客人过来——我对女性没有兴趣,不会伤害你的。”
由于这青年语速太快,海蒂几乎有大半句话都没有听懂。
她在犹豫之际,那青年又开出了价码。
“每天两个索尔迪,可以吗?”
海蒂还没开口,肚子颇不争气的咕了一声。
“走吧,”他笑了起来:“我家就在不远处。”
这还真是跟自己当年出逃时一模一样。
上辈子,海蒂十九岁时从军火商的庄园里一路逃到英国,在父亲朋友家里借住时看见了电影开幕时米高梅的狮子,又突发奇想的孤身一人去了美国,找经纪人和老板自荐入了行。
她一直是个非常有主意的女人。
而且从来都不畏惧男性。
哪怕是在最开始,也是她一个人走进奥地利最大的制片厂,只花了三天便让人们接受了她,从龙套一路做到了女主角。
这青年似乎是个画家,就连客厅也放着画板和颜料,绘制了一半的圣母子画像放在墙边,似乎只是潦草地起了个稿便弃之不理了。
现在刚好是中午,男人颇为利索的煮了一锅意大利面,随意地在上面撒了些蘑菇酱和罗勒叶,给她也盛了一碗。
他还指了指桌上的黑面包,示意等会可以随意取用。
两人对拉丁文都不算熟练,交谈起来还略有些费劲。
“你叫什么名字?”
海蒂下意识地想要回答‘海蒂·拉玛’,话都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地止住。
那个姓氏,是米高梅公司的老板娘在甲板上帮忙改的。
拉玛是大海的意思。
我曾经的名字,是海德维希·爱娃·玛利亚·斯基勒。
她忽然记起了父亲的姓氏,自己的旧名,与许多尘封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