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两日里日日昏昏沉沉不知所谓,婉莹觉得自己像一个扯线的木偶一样,一会被拉着试穿进宫的衣服,一会儿被拉着拜谢送礼的女眷。无所谓情愿,更无所谓不情愿,该笑的时候,陪一个笑脸,该鞠躬的时候鞠躬致意。身处热闹繁华,她自己却觉得百无聊赖。
林姨娘这几日,早就忙昏了头,检查过几遍的衣服,时不时,依旧不停地扯起来抚摸查验,“袖子的袖角好像一个靠前,一个歪扭,想必是熨烫时没有察觉到。”
婉莹倒是一丁点儿也没感觉到。都是一样的平整。但是心里也不敢言语,唯恐这一点不平整烙在母亲心里,成为一个遗憾的伤疤。
如此,收拾好的烫板和烫器又重新翻找出来,林姨娘自己亲自上阵,按着自己的心意,将礼服,从前到头,从头到尾又仔仔细细地熨烫了一遍,这才如释重负心满意足地笑了。
婉莹看着母亲,也配笑道:“果然重新熨烫了之后,比方才好了许多。”
林姨娘一听,由衷地开怀,满意地望着婉莹,用手一丝不苟地理着婉莹整齐的鬓发。婉莹倏忽间感觉十五年的角色好像互换了。以前是自己总是费尽心机想让母亲高兴,只要母亲稍稍夸赞自己一下下,那么所有的努力都不算白费。
眼前的母亲,那样小心翼翼地把一切做到没有遗憾的完美,熨烫过的衣服,总是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检查。她哪里是觉得衣服不平整?她是用烙铁,一下一下将她自己波澜不定的心给熨妥帖。
倘若在平时里,婉莹肯定会告诉母亲,是母亲看错了。可是分别即在眼前,婉莹又怎么忍心如实相告?如果这样能让母亲心里觉得好受一点,她愿意陪着母亲一遍遍熨烫。
初八日黄昏,一个人坐在阁楼上,满屋和暖,不敌心中寒凉。虽也打定主意进宫不过是走个过场,终归还是要回来。然而近在眼前,心里还是莫名其妙的惆怅,脑袋里关于各朝各代后宫的想象一个一个的不断涌现。
“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着三十六年。”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白头宫女在,闲话说玄宗。”
嘴上低低地吟唱,眼角默默地晕出一汪清泪。思绪漫天遍野,信马由缰地游走。
前几日时不时的还惧怕这一刻来临,然而这一刻终究要来临的时候,婉莹倒是生出了许多大义凛然的情愫,这悲壮的决绝,如同大军出征前的号角,又像是跪在断头台上的囚犯,然而望着廊下华灯初上,又觉得自己像一只飞蛾,视死如归般扑向摇曳的灯火。
柔肠千回百转的想了一通,终究还是不舍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