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艳骨觑着他的脸色,道:“先生是七窍玲珑之人,看得比谁都要清楚,我也就不说暗话了,只是先要问上一句……先生,相信小皇帝是真的要起复您吗?”
阮非誉奇道:“天子金口玉言,又颁布圣旨昭告天下,怎么会是假的?”
“昭告天下……呵,这便是了。”萧艳骨眼波流转:“若皇帝真心要重用先生,怎么会大张旗鼓,将先生置于天下风口浪尖,引得四方暗箭相逐?”
阮非誉望她不语,萧艳骨继续道:“如今新法推行已过了最险要时机,一切都只待完善和料理后续,先生又已年迈,对于皇帝来说,已经不再是必不可少的肱骨之臣了,他这样做不过是……”
“萧殿主心思过人,口才也很是不错,只可惜生作女儿身,不能入朝与百官并肩。”阮非誉忽然出声打断了她,“但是江湖人,还是不要妄议朝政为好,以免招惹麻烦。”
萧艳骨掩口轻笑:“我等已经是麻烦上身了,何足惧也?倒是先生,明知自己是被帝王做了诱靶,竟还能安之若素,叫人不得不佩服。”
一阵风吹过,阮非誉咳嗽了两声,道:“明知背后厉害,葬魂宫还要沾手,是为什么呢?”
“葬魂宫是替人办事的地方,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萧艳骨拿起那张写满姓名的纸,凑近了烛火,眼中倒映灼色,“皇帝要拿先生尸骨做巩固新法的垫脚石,自然也有人敬仰先生,不忍看英雄末路。”
“这世上想让老朽死的人很多,要留我活命的却少。”阮非誉思量片刻,忽然笑了,“是……二爷?”
纸张一角已经点着了火焰,萧艳骨眨眨眼:“先生果然好记性,正是您的这位老友。”
“不敢高攀、不敢高攀!”阮非誉摆摆手,咳得更厉害了些。
萧艳骨道:“二爷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自古便有的道理,但知恩应报也是人之常情’,他当年受过先生恩惠,如今也不想看先生老无善终,还请先生给个机会予他,弥补这些年的错处。”
说完,她将手中一块玉佩放在桌上,那是上好的羊脂玉,可惜被摔碎过,如今被能工巧匠重新修好,但仔细看去,还能看到细密的裂痕。
阮非誉拿起这块玉,沉默了很久,直到萧艳骨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慢慢开口,流泻出一声喟叹:“二爷是个有心人。”
萧艳骨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就听他继续道:“一如当年。”
她尚未绽开的笑容冻结在脸上,仿佛有人提笔给画皮添上一丝不自在的颜色。
片刻,她扯了扯嘴角,道:“先生,可向来是个识时务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