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面坐着两人,之前与叶浮生对视的黑衣青年正端着茶盏轻抿,老神在在如供案上的大佛爷。剩下一位素衣男子看着约莫三十来岁,画墨眉眼,水色描唇,清淡到了极致,偏偏在敛目勾唇时流泻出一丝妖气,仿佛青花瓷上多了一笔浓墨重彩的艳。
孙悯风往自己的茶盏里倒了些白色药粉,拿着银针有一搭没一搭地搅拌,屋子里顿时飘满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馥郁如酒,却比酒更醉人。
他牛嚼牡丹地把这杯怪茶喝完,砸吧一下嘴,笑道:“强人所难,或者坐地等死,我不逼你呀。”
谢无衣放在桌角的手骨节分明,青筋毕露,语气却是淡淡,“谢某可以做个死人,就是不能做废人。”
孙悯风没答话,倒是他身边的黑衣青年抬起了头:“在下听闻,葬魂宫送来的战帖,谢庄主并没有接,夺锋帖的战牌上还未出现断水山庄的名字。”
谢无衣面无表情:“宵小之物,不值得脏我的手。”
“那么夺锋帖上,断水山庄之位是要虚席空置了?”黑衣青年放下茶盏,语气玩味,“谢庄主,眼下不知有多少只眼睛盯着断水山庄这块招牌,无论你拒战或是应邀,一举一动皆牵扯极大……派薛小姐千里迢迢邀请鬼医来此,不正是谢庄主已经做出的选择吗?我们要的东西不多,一把断水刀,比你的命更重要吗?”
谢无衣:“是。”
“那我就更想要了。”黑衣青年勾了勾嘴角,“谢庄主,眼下断水山庄强敌环伺,就凭你如今这副残躯,能顶得住明枪暗箭吗?断水刀重于你的性命,不知断水山庄与之相比,又孰轻孰重呢?”
谢无衣看了他一会儿,取过茶壶为他添了杯茶:“这位……”
“我姓楚,楚惜微。”黑衣青年挑眉,手指慢慢摩挲着杯壁,“久闻天下第一刀之名,今日拜访,方知见面不如闻名。”
“江湖上沽名钓誉、谬赞枉称之人多如过江之鲫,谢某从不敢以‘第一’自居。”谢无衣慢慢笑了起来,眼角轻扬,嘴唇也弯了弯,让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颇有几分可爱,然而他的眼神太冷,幽暗深邃,反射着冷冰冰的微光,就像一把悄然出鞘的刀。
“西域八十二战名扬天下,武林刀剑会败尽群英,曾经的断水挽月影惊鸿,如今挽月无踪、惊鸿绝唱,唯有断水尚存于世,倘若谢庄主头顶是虚名,江湖上谁还敢尊大?”楚惜微轻轻一笑,“我所失望的,是庄主你拿得起,却放不下。”
谢无衣眯了眯眼睛:“百鬼门主果然所知甚详,可惜世间之事总不能全操在手,楚门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未设身处地,自然说得容易。”
孙悯风喝光了剩下半壶茶水,插话道:“相见相惜的二位,可以暂且打住了。我们继续谈生意,不知谢庄主是要用断水刀换取易筋换血的机会,还是关门送客和山庄共存亡?”
谢无衣道:“重要的事情,要慎重地考虑。”
“一二三,你可以给出慎重的回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