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停,便起了雾。
白蒙蒙的雾气笼罩着村头的打粮场,一个少年瞧着二郎腿坐在场边的石头上。他的身旁放着一个盛满了指甲盖大小河蚌的海湾,少年的手不停歇,嘴也不停歇。他的手往碗里一捞,再向嘴边一放,那河蚌里肥满鲜嫩的白肉便被他吸进了嘴里。旋即,他就将那没了肉,那还相连着的蚌壳扔进了被浓雾笼罩着的打粮场里。
随后就见得一颇具寒意的光影闪过,少年见状,又紧接着将另一个蚌壳扔了进去。寒光连闪,少年的上下牙也连连打着架。
过了片刻的工夫,少年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当他还意犹未尽的将手伸入碗里时,却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与此同时,浓雾也已消散。少年拍拍肚皮走进打粮场里,看着那散落满地,皆被均匀分开的蚌壳,不由得笑道:“董大哥,全中了!”
董平将蒙住眼睛的黑布取下来,对着少年微笑道:“想来他们也快完事了,该走了。”
傅康川闻言,目光中流露出些许不舍。但他仍是笑道:“那便祝董大哥一路顺风了。”
董平笑了笑,他道:“康川,你其实可以带着你娘随我们一起走的。你身上倒是有些过人的天赋,这小小的村落注定是留不住你的。要是进了成都临安那种大都会,对你来言才是如鱼得水。”
傅康川肩一耸,手一摊道:“我觉得还是在这小村落里活的更自在些,没银子了,我去镇里转一圈便有了。有银子了,那我便回屋里睡大觉,一睡睡上三四天。想玩便玩,想睡就睡,这才是人过的日子。等这样再过两三年,便置办点聘礼,让我娘去狄芳她们家提亲。成亲了,便养两三个娃娃,每日悠哉悠哉。累了便让媳妇儿给洗洗脚,心情烦了,便抽根藤条打娃娃一顿,这可比董大哥终日拖家带口,走南闯北来的舒坦。”
董平闻言揉着傅康川的脑袋大笑了起来,他点头道:“康川啊,你说的这日子那是神仙也想过的。”
傅康川听罢道:“那傅大哥为何要走,难不成这些日子在我家住的不舒坦。若是你住的不舒坦,那我便自己出钱在我家旁边给你修几间瓦房,我们做个邻居也好。为何到处闯荡,又为何费力的练这没什么用的武,难不成有人逼你这么做么?”
董平闻言微笑道:“不瞒你说,在你家的这些日子可以算的上是我这几年过的最快活时光了。在那院子里晒太阳时,我也曾一度想便就这么过下去就算了。确实,如今没人逼我练武,也没人逼我闯荡。但这些事如今对我而言,就像是饿了要吃饭,跑肚了要拉稀一般,没有理由必须要做的事。”
傅康川摇头道:“董大哥,我觉得你说的这话不在理,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是要个理由的。就像是你说的要吃饭,理由是因为肚子饿了。要拉稀,理由是因为肚子不舒服。既然董大哥既没人逼,也想过平淡日子,那为何还非要去做心里其实不想做的事?”
董平笑道:“往日都是我占别人的口舌便宜,但今日我倒是说不过你了。要是非要说个理由,那便是我要赎罪吧,你董大哥,其实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傅康川闻言释然:“这话我倒是信,董大哥天生一幅采花贼的色魔像,若是犯了什么大罪,那也是理所当然。”
董平闻言愕然,过了片刻,他拍了傅康川一巴掌,笑骂道:“你小子!”
此时,一轮红日从东方缓缓升上青天。红日在人间泼墨,为沐浴在其下的人群都渡上了一层不一样的色彩。董平斜睨一眼道:“天晴了。”
“天晴了。”
老神偷看着那升起的红日面色庄重,忽而他看向一旁的李闵济道:“你说,这人为何要练武啊?因为一个武字,这千百年来死伤人无数,看来这侠以武犯禁这五个字一点都没错。”
李闵济看着正经无比的老神偷,嗤笑道:“你这样子还真像个老道学,我不晓得为何练武,因为当我懂事时,我的手上便握着剑了。”
“你这便跟家承有关了,当年老偷儿我练武,是因为跟野狗抢吃的没抢赢,便一怒之下去学武的。当时老偷儿我练了一年回来,那些畜生便都不是老偷儿我对手了。后来继续练武,是因为结识了几个总爱跟老偷儿我打赌的损友。因为跟他们打赌总是输,所以我便将武艺练的越来越精深,想要扳回一城。最后虽然赢了一次,但就是那一次,也让老偷儿我颠沛流浪至今啊。”
“你说的是跟叶青灯他老泰山,慕容遵那一次?”李闵济说罢,老神偷登时就吹起了胡子,他愤然道:“那个老畜生,若是再让我遇见他,我定然扒了他的皮!”
李闵济摇头道:“听说当年是你将淑云妃擅自盗出来的,你们打的赌,不过赌你能不能偷到那官家最宝贝的那一颗夜明珠而已。你把人家弄出来了,还不管。怎么又冤起叶青灯的老泰山了?”
老神偷讪讪道:“谁说老偷儿我没管,我为了给淑云妃找个好靠山,还狠狠的得罪了那黄河漕帮一把呢。要不是那老匹夫,我怎会进宫,又怎会遇见淑云妃……”老神偷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最后变成了不张嘴的嘟囔。
李闵济微笑道:“上次我去北莽,路过黄河,那黄河漕帮这些年因掌握南北黑运,可发了大财。听说这些年那黄河漕帮,都是由他家的奶奶管事的,应该便是淑云妃吧。这女人倒是有些手段,你当年若是将她留在身边,哪里还用干这些偷鸡摸狗的行当,还被我这个江湖后辈给打的落花流水。”
“你可不晓得,因为她,老偷儿我现在还被她孙女儿追杀呢。”老神偷摇头道。
“她孙女儿,莫非就是近些年在丛云卫展露头角的新秀,铁捕?”
“可不……”老神偷一语未毕,便瞪了李闵济一眼厉声道:“小子,老偷儿我何时被你打的落花流水了!十年前老偷儿我不过输你半招,前些日子,也只是输你一招而已!”
李闵济微笑道:“前辈说的是,晚辈突然一时兴起想与前辈打个赌。”
“赌什么?”
李闵济道:“就赌你接不下我一招。”
“输了怎么算,赢了又怎么算?”
李闵济笑道:“这也简单,若是谁输了,那便为赢的人办一事便可。”
老神偷撸起袖子道:“赌就赌!”他话音未落,就见得李闵济伸出一指朝他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