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金院长之死,我就觉得蹊跷。因为我也是当事人,而且没什么证据,也只好作罢。但在上次去肃州的船上,太叔倦却突然给我发了一道密信,让我快速赶回燕临。当我回到书院,太叔倦便离开了。当他回来时,书院正闹得厉害。我问他去了哪里,他说知道我困在半步陆地神仙这一桎梏中已有十数年,他是给我去求药了。”“你把那药给吃了?”“不错,为了探到他的底细,我不得不吃。那药的确厉害,吃下后,不过十多日,我便突破了桎梏。但我也发现我的精神与灵魂,正隐隐被人给握在了手里。日复一日,直到他觉得完全操控了我,便开始指使我冒充他去做一些事。那时我便晓得,他要准备脱身了。而当年他之所以没有杀掉金院长,也是为他来日脱身而做的准备。不敢置信,一个人竟能将一桩阴谋,给谋划数十年,而且算无遗策。”“你知道他的身份?”“知道,辽国的南院大王。在数十年前,他便隐藏在鹿岳书院之中了。也正因为他的身份显赫,所以,要除掉他,可不是一桩易事。”“你有什么办法?”“顺他的意,在祭天之时我就做他的弃子。让他自以为脱身,放松警惕后,再将其在城外诛杀。一定要记住,趁其不备,速战速决。等明日,辽国的大军,就该进城了。”“他既然能将一件阴谋策划数十年而滴水不漏,那他在这件小事上也不会放松警惕。”“但他有两个败笔,第一个,便是他自以为完全操控了我,实则不然,我每日都要耗费精血与阳寿来吊住自己的一丝清明。第二个,他现在受到了牙非道的影响,开始变的狂妄,自大。这件事如果不做,那绝对做不成。如果做了,我们还有一分的胜算。”“吕学监,你要这么做,会死的。”“董平,若我不死,那天下又会死多少人?我虽死,但能换天下十几年太平足矣。总要有人流血的,这血,便由我来流吧。”虽千万人,吾往矣。…………“明日,你只需将那八万辽人大军困在城中两个时辰便可。两个时辰过后,南院大王死,你的位子,就会坐的更稳。”“四个时辰?你太高看我了,我若是阻拦辽国的军务行动,不出片刻,我就会人头落地。”张伯熊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后脑勺,轻叹道:“董平,这件事儿,还得你自己想办法。你还要记住,在辽军到之前杀了他,你杀的是太叔倦,在他们到之后,你们要杀的,便是辽国的南院大王,这个利害关系,你要记住了。一个是江湖恩仇,另一个则是国之纠纷。”风儿轻卷,卷起满山花香。“这北莽江湖的风风雨雨,如今都埋在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坟包里,可悲,可叹。”太叔倦将一两张纸钱放进墓碑前的火盆里,喃喃自语。“院长能来,出乎意料。”太叔倦回头看去,只瞧董平正拎着一个盛满香烛纸钱的竹篮,晃晃悠悠的向此处行来。太叔倦此时已没了那日与董平谈论天下大同时所显露出的一丝疲态,他满面红光,春风得意。“多年的老友,来祭拜一番,理所当然。”董平蹲下身子,一张一张地烧起纸钱。“吕学监是替你死的,你来祭拜,的确理所当然。”“谁知道呢?”太叔倦打了个哈欠,有几分慵懒的微笑道:“吕梁梦没杀了你,的确让我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倒也没什么。当年我把你的心脏都给捏碎了,你还能活着,就说明你是个十足的妖孽。”董平笑道:“你何时认出我来的?”“第一眼便瞧出来了,虽然骇人听闻,但事实如此。我倒是要问你,是如何察觉出来是我的?”“兰花。”“兰花?”“不错,当年在檀渊战场之上,你将手刺入我的胸膛时,我清清楚楚的从你身上闻到了墨兰香气。之后,慧劫方丈也曾提到过,那袭击少林的歹人身上,也有这种兰花香气。但有一点很奇怪,慧劫方丈说,第二次那歹人身上的香气好似淡了不少。而太叔院长这样一个常年种植兰花的人,我却没从你身上闻到半点兰花香气,你说奇不奇怪?”太叔倦赞许的点了点头道:“董平,若是你能成长起来,那定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不过,就算我现在不杀你,等你成长起来之时,我手下的大辽铁骑早已踏破南宋。如今北莽事了,等再过一年半载,我便会带兵南征,实现天下大同的伟业!剑墟算什么?少林算什么?那覆族又算什么?只不过是我的垫脚石罢了!”董平笑道:“你在利用牙非道时,殊不知,牙非道已侵蚀了你的心神。太叔院长已不再是从前的太叔院长,而吕学监,是真师长,真国士!”董平话音陡然一凌,他字字如雷,掷地有声。太叔倦负手而立,遥望彩霞满天的东方微笑道:“你是个好苗子,值得栽培。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亲眼见证我是如何创造出一个太平盛世的。”“你不杀我,那我可就要杀你了。”太叔倦一愣,他不是被董平给吓到了,而是被他给笑到了。“你?有意思。若是陈安枕对我说这话,我或许会忌惮三分,而你?不自量力罢了。”说完,太叔倦显露半分威压,猛然将董平给拍倒在地。董平只觉得此时背后如同背负着一座巍峨巨山,他稍稍动一下,就有四分五裂的剧痛从身子各处传来。“你太不老实,将你的浑身上下也穿满长钉如何?放心,我会留着你的双眼,来看我征服天下!”太叔倦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董平,他的眼神暴戾,贪婪,就一如那少林大佛之下的牙非道一般,在恍惚中,二人好似合为一体。但不久,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丝惊奇,他看到,爬伏在地上的董平,此时竟正倔强的抬起头来。“剑墟飞剑何在!”登时,三柄飞剑拖着滚滚气浪,从长空而下,直刺太叔倦天灵!太叔倦正欲避让,却感觉两个脚腕被人死死的抓住了。“狗贼!还我父母命来!”萧山鸣破土而出,他已带着满腔的怒火在地中忍受了一夜的苦寒,虫蚁。他只待这一刻,将太叔倦给碎尸万段!眨眼间,三飞剑已至。太叔倦仰天一吼,那三柄飞剑竟登时静止在了半空之中。随后,太叔倦双腿一拧,将萧山鸣给震回了地底。他腾空而起,连连从口中发出似狼啸的怪异吼声。待狼啸停止后,太叔倦狂笑到:“我今日就让你们瞧瞧,什么剑墟少林,狗屁不是!”这时,赵绝江与另外两位剑主从远处掠了过来。他们瞧见自己的飞剑竟被太叔倦给喝止在半空中,不由得连连惊叹,这太叔倦的修为之高,骇人视听!随后,慧劫方丈携戒律院首座慧敏大师与罗汉堂首座慧悟大师,手持禅杖从山下一跃而上,对着太叔倦就是一记当头棒喝!太叔倦大手一握,一把将慧劫方丈的禅杖握在手中,他手臂用力狂抡,竟将慧劫方丈连同禅杖给舞成了一个极速转动的风车。修为已至陆地神仙境的慧劫方丈,在太叔倦的手中,竟然丝毫没有反抗之力。与此同时,燕临城中。正在城墙上翘着二郎腿品茶的乔军,听到从远方传来的幽幽狼啸,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而他大喊道:“关城门!”也不顾下方正在来往的人流,那厚重巨大的城门轰然关闭。乔军还特意吩咐下去,门栓,要上在外面。为防止内乱,燕临城各个城门都设有内外两道门栓,一道攘外,一道安内。与此同时,城内的辽军登时躁动起来。他们集结好人马,就朝城门冲击去。见到是自己人来了,有几个辽人就想下城开门。乔军见状,当即喝道:“都他娘给我站住!”几人见状一愣,他们不晓得这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宋人守城官何时如此胆大包天了?几人没听他的,继续往城下走去。乔军长吸了两口气,两步夺在几人身前,啪啪就照着几人的脸狠狠来了几巴掌。他近乎癫狂的扯着嗓子喊道:“他娘的,军令如山!违者斩!把上城墙的路都给老子堵死了,一个都不准放上来!违者,斩!斩!斩!”当下,几个士兵左右看看,一时间竟被乔军给吓着了,纷纷去搬巨石铁夹去堵上城墙的阶梯。“他娘的,软的不吃,吃硬的!”乔军恶狠狠的骂了两句,心中却是不停在打鼓,他祈祷道:“哥几个,可都给我顶住了,董爷我的荣华富贵,美好未来,可都系在你的身上了……”相比于乔军这里,其他几座城门就安静多了,先不说这几座城门处的守城官兵宋人居多好使唤,单说从别的城门行到吕梁梦的坟前就要多花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