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天,苏清难得用新采的药材炼制出一炉回元丹,丹药品质只算一般,但也让苏清兴奋不已。可惜秦封闭关不出,没有人分享喜悦,苏清不欲打扰他,偷摸钻进旁室的行为,还没做得习惯,仍有着些许尴尬残留。一日辰时,苏清正在崖台上打理药圃,山脉正东却传来轰轰钟响。一声、两声、……、直至第九声。苏清放下手里的工具甚是惊骇,即使加上育仙堂的十年也从未听过宗门主峰的钟声敲响。主峰背面有座孤立的洪钟,钟声可传遍宗门百峰,钟响为招弟子主峰大殿集合。宗门手册记载,凡宗门现大事者,闻击钟磐之声,一声为喜,三声为丧,六声善法者说道,九声叛徒乱宗门,十六声者宗门变。这突如其来的九声钟响,其意为不言而喻。苏清有些许猜测,连忙走到秦封洞府门前,正准备扣响禁制,禁制便从内部打开,秦封走了出来。气势拔高一成,确已晋级练气九层。此刻两人面上皆是凝重,并没有过分在意修为。“主峰召集钟声响,我仔细数过,一共九声,叛徒乱宗门。难不成是落岩真人抓住了那个勾结之人?”苏清诉述自己的疑惑。“十有八九。我们速速去主峰。”“好。”二人封了洞府禁制,一路御风向主峰而去,路上遇到很多内门弟子,面上多是惊愕。行路冲忙,到了主峰大殿前,广场有序地站了一众弟子。大殿大门紧闭,高台上无一金丹长老,只有主峰的几个筑基师叔站在高处,镇住众弟子。苏清只瞧着就觉得不安,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站在秦封身边静等着。等了许久,日头爬上头顶,正午的阳光热烈到广场上的弟子躁动不已。直到这时,主峰大殿轰然打开。饶宗主背负着手走了出来,迎着光,身姿高大,而神色不明。其后,几位长老鱼贯而出,面上皆是肃穆,一齐扫过众弟子。弟子皆噤声。突地,饶宗主朝着正前跪下。苏清大致确认那个角度,似乎是传言中元婴上人闭关之地。而其他弟子大惊,慌乱地砰砰跪倒在地,不敢承受饶宗主这一礼。“今日,广源鸣九声,此乃广源设立以来前所未有之数。饶某无能,未曾维持好一宗之序。”说着,朝前叩拜三下,弟子们慌乱地跟着跪拜。“数月前,修魔者乱宗门,本该引以为戒。然,众长老与吾皆是糊涂,依赖上人神威,不曾细查宗门内部。而今宗门命脉之地为魔修所染,让宗门后辈皆受影响。吾监察不利,悔不当初。”饶宗说完又是叩拜,众弟子还来不及多思,又跟着重重叩拜。苏清对这种礼仪,不同寻常弟子那般敬畏,叩拜中,偷偷扫过台上十来个金丹长老的面色。有得如落岩真人一般异常悲愤,有的盯着宗主的举动颇为不屑,有得高高在上、毫不在意。苏清只得猜测,命脉之地,印象中仙宗之内,唯有育仙堂曾有此评价。心下一咯噔,突然想到修魔人逃跑之时被击落的长刀,它正落在育仙堂中。会不会有影响?苏清维持着表面的跪姿,思绪万千,在饶宗主下一声中抬起头来,向四周环视。众弟子最末尾处,唯一与众不同的深蓝弟子袍,孟锐!他果然在。那柄被丢弃在废物沟,孟锐特意去寻找的武器。“修魔者狠毒,毁我广源根基。饶某力薄不能一并铲除修魔一道,愧对各位广源先辈。”饶宗主再扣,弟子亦扣。三言自咎后,饶宗主起身,负手而立,面容肃穆。“吾知弟子们皆有疑惑。今日招诸弟子前来,就是为了给尔等一个交代,让这等背叛宗门、勾结魔道的歹人公之于众!”“来人。把他带上了!”饶宗主厉声交代。随后两个筑基境的修真者,绑着一个头发披散、形容狼狈的老叟从大殿中出来。两人把那男子往宗主面前一推,老叟跪倒在地,挣扎着起来的瞬间,苏清看到那人的面容。一瞬间周围的议论声仿佛不在,苏清满心不敢置信,那人竟然是教导她十年的教习真人。苏清下意识地往秦封身边靠了靠。育仙堂的教习真人,虽然是个表面冷漠的人,可是却对弟子非常细致耐心。苏清还记得当年刚入育仙堂时,第一课上,教习真人面无表情地为他们特地回顾以往所学。而如今,教习真人头发蓬乱的披散开,面容阴狠,眼神通红,恨不得撕了所有人的模样,却在缚魂锁下无可奈何。缚魂锁锁住了金丹真人所有的修为,宛若一个任打任杀的凡人。“高曾远,入广源三百余年,亦任育仙堂教习师父三百年。”饶宗主开始指控教习真人的罪责,“然,不安现状,贪慕私欲,背叛宗门,勾结魔修,而今自甘下贱,坠入魔道,祸乱天骄。”“你可知罪!”饶宗主厉声质问。回答他的却是教习真人疯狂地嘶吼和不住地挣扎。然而,两旁的筑基执事短鞭抽过,教习真人痛呼,栽倒在地,又硬撑着爬起来,死死地盯着饶宗主。饶宗主恍若不觉,仍旧逼问着。苏清有些不忍,因为不可置信而觉得荒谬。当日修魔人乱,苏清和秦封刚出育仙堂。若说教习真人再次之前就已同修魔人勾结,苏清当真是未曾察觉。十年里,教习真人始终如一,没有半点改变,怎会有不安现状之说?若是以沈津鹤为线索,常年在育仙堂教习的真人怎么会主峰弟子接触到一起,又让沈津鹤听去不可说的秘密,又被迫下了魔种呢?皆是不可知,不可说,不可懂。苏清只能凑近秦封,心中悲凉,难道是那柄诡异的长刀造成的吗?因为一瞬触及,被她忽略的那团黑影就这么毁了一个金丹真人。高台上的批判,广场上的议论,一个曾被众弟子仰望的存在,如今形容癫狂地跪在众人面前。何其荒唐,何其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