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琚相信“四凶”和方令有“上进心”,哪个人做官不想做得更大一些呢?说谋逆他不大相信,因为这五个人地位还低着,又没有别人串通。萧司空等与梁玉等人想到了一处,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合适”的罪名。
裴喻见天往梁玉跟前了跑,也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梁玉笑笑:“那就快轮到我了。”
裴喻道:“圣人已指派了老夫与大理、刑部,共审此案,程为一旁听。”
刑部尚书就是兼了弘文馆学士的那位“陆世伯”。
梁玉道:“好。”
问讯很简单,四个人没有一个想为难梁玉的,包括程为一,他们都很好奇裴喻说的是真是假。寻常人,哪怕是个男子,蹲了一个月的大狱,也得惶惶不安,梁玉却偏偏没有,还真的读书了。
萧礼心道:惭愧,我还曾教训她,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看。
陆尚书则想:本以为是寻常外戚,不想真有几分担当。小严若能如此,老严做梦都能笑醒。
程为一则想:回去要怎么向圣人说,才能让圣人罚得她轻一些呢?唉,家里娘子总是闹我。
三人观察完了梁玉,由萧礼主审。梁玉有一说一,前一天如今听到消息,第二天如何进城,听说桓琚病了,等不到喊冤就先动手了。并且一口咬定:“就是我一个人干的,没别人。”
程为一最后代桓琚问话:“圣人问,你有何话说?”
梁玉道:“我认罚。”
程为一问道:“有何话要对父母讲呢?”
梁玉低下了头,闷声道:“死我一个,总比死全家强,咱不亏。”
程为一一愣,心说,你怎么知道自己就会死了呢?接着问,圣人问:“你有何话要对朕言?”
梁玉清了清嗓子:“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我不可惜,国法可惜。”
这话说得何其正义?裴喻心道,力争也要保下她来!
程为一点点头,最后问:“有什么话要对太子讲?”
梁玉一怔:“还是别说了吧。我答应了阿娘,药人的不吃,违法的不干,现在杀人了。答应了阿姐,要照顾好外甥,自己犯法了。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呢?”
程为一不再问话,四人鱼贯而出。
“陆世伯”口中的“老严”正惊诧地问道:“央我做男家媒人?”
“陆世伯”口中的“小严”跳了起来:“阿爹!答应!快答应!”
“陆世伯”等人到了两仪殿奏事。萧礼先奏:“据宋奇回报,京师百姓无有目击凶案。”
“什么?!一个人也没有?都是瞎了吗?”
萧礼苦着脸说:“圣人,‘四凶’做过什么事您都知道了,百姓躲他们尚且来不及呢,怎么会围观他们?”
“自作孽!”桓琚骂了一句,又想起正题来,“她呢?”
“圣人问哪个他?”
“三姨。”
哦,还知道叫三姨呀。萧礼道:“俯首认罪。且说,‘我不可惜,国法可惜’。”
八个字把桓琚打懵了:“她说的?”
“是。”
“话都被她说了,我还说什么?”桓琚小声嘀咕。
萧礼没听清:“圣人?”
“咳咳!尔等依法拟来!”
“遵旨。”
将几人打发走,桓琚再细细问程为一,程为一原封不动将话复述了一回。桓琚问道:“依你看,她这是什么意思?”
程为一道:“老奴不知道旁的事情,只知道三姨从来没在圣人面前说过别人的坏话。老实人被逼急了,才会行事过激,包藏祸心的奸诈人是不会把自己放到险境的。”
桓琚道:“不错。”他对梁玉的火气消了。【情有可原】,桓琚想,【罪仍需罚。】他已经给梁玉定了个结果——出京几年,再召回来。国法是需要维护的,尤其是贵戚犯法。如果仗着长辈就恣意行事,以后太子怎么治理国家?只为律法尊严,不针对人。
倒计时到十,裴喻悄悄向梁玉透了个底:“我等必然力争。”流放也要选离得最近的地方。【4】
梁玉笑道:“那有劳了,也不必刻意,随缘吧。”
裴喻问她还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免得临行前再准备来不及。梁玉道:“我的东西,有些分配。”将道观留给吕娘子和阿蛮等人看守,还真观给广虚子压惊,田产等留一份做施粥赠药送棺材,其余则给侄女们各准备了嫁妆,侄子和哥哥也各有其份。首饰衣料留给了南氏和嫂子们。还托吕娘子一件事,等事情平息了她又死了,就派人探望吴裁缝,照顾她余生。
她自己光杆儿一个上路。
裴喻问道:“这就都分了?”
“我要死是了,现在占着也没用,与其让他们打架争产闹笑话,不如由我来分了。”
“你一定会好好回来的。”
“回来就再挣呗,千金散尽还复来么。”梁玉大方地说。以前当学徒,想着怎么抠钱,现在看钱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
一个艳若桃李的姑娘,带着风流名士的不羁,这份洒脱不屈真是令人羡慕。
裴喻道:“我现在不能告诉你要去哪里,不过我有一份名帖,沿途地方又或者到了居住之地,若遇到我裴氏子弟,又或者我的学生、旧属,尽可以拿给他看。”
梁玉笑道:“有劳。”
梁玉其实没有他想的那么洒脱,她的心中有两忧:【我就要走了,阿娘不知道怎么难过呢。跟小先生的缘份看来是浅了点,他家三代单传,也是耽误不起的。】
“三代单传”已陪着严尚书扣响了梁府大门:“上复梁翁,严某受人之托,为府上提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