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果把没翻页的书又合上了,叹气道:“梁翁,三娘说的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梁翁,府上还要多读书呀。”
梁满仓看了一眼儿孙,见他们也都吓着了,赶紧抓起了笔:“行,行。你去吧。我接着写。”
吕娘子心中何其诧异?离了书房问道:“三娘何时读的书?我怎么不知道?”
“我编的。”梁玉没好气地道。
吕娘子以手加额,笑道:“三娘,你真是宝贝。昔年汉文帝的舅舅薄昭犯法,太后还在,他不好杀舅舅,就派百官日夜往薄府哭丧,薄昭只得自杀。”
梁玉道:“回来叫宋先生把这个讲给他们听!”
“好。”
“接下来接书就讲这个!咋忘了讲了呢?!他娘的,天天灌黄汤!就知道学吃喝嫖赌,正经保命的东西都没学着。”
阿蛮识机,接口道:“奴这就去说与宋先生。”
梁玉大大地喘了口气,对吕娘子道:“过两天再参一本,我得叫彻底他们学乖!咳,有点难办哈,人家不听咱的。”
吕娘子苦笑道:“是我失算,以府上这样的情形,本也就应该会有御史要参的。如今不宜再动啦,钻营的小人最会见风使舵,能看得出来圣人只是要教训一下府上。再者,我怕令尊经不起另一场惊吓了。要吓,也要再等几天。三娘,可以准备进宫了。”
“好。”
阿蛮跑了回来:“都跟宋先生说好了,宋先生答应了,叫跟三娘说,是他的疏忽,他已经讲去了。我看,宋先生好像送了封信出去,是叫他带过来的小幺儿送出去的。”
“这得跟宋郎君诉苦了吧?嗐,这叫什么事儿?”梁玉摇摇头。
回到自己院子里,安儿又领着王管事来了:“三娘,好生奇怪,外面有一张帖子送了来。还是上回的袁府。”
梁玉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喝,人跳了起来:“人呢?帖呢?”
袁家还是派了几个妇人来,梁府青石地上的血水还没干,她们已经到了梁玉面前。梁玉是在南氏的正房里,陪在南氏身边的。袁府的妇人端正行礼:“老夫人遣妾等来见府上夫人、小娘子。”
递的是刘夫人的帖子,直接给的南氏,上面写的是,袁府里办个小小的宴会,理由里家里之前酿的酒熟了。邀请南氏母女俩去赴宴。南氏很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梁玉心道,这八成是上回的谢礼。便低声说:“就是上回,圣人问起来老夫人,叫我去袁府谢谢老夫人指点。”
南氏想了一想,道:“那你就去。我……就不去了吧。”
梁玉笑道:“是写咱俩的,咋好不去呢?”
“那……就去?”
“我陪您。”
刘夫人的小小宴会,恐怕不会太大,但是也不会很小,应该还有几个别的客人。如果没猜错的话,这跟梁玉才到吴裁缝那儿当学徒是一样一样的,当时张五娘排挤她,城里出身的一开始就不跟她玩。当然,后来她把张五娘给整了,再新来学徒,就得看她的脸子了。她和气,新人就不会被排挤。
梁玉琢磨了一下,问吕娘子两句,就劝南氏同去。
刘夫人是善意的,肯定会挑选陪客,南氏虽然土气,也不傻不作,凭啥不一起露个脸呢?刘夫人肯提两个人,就是说,这是可以的。
看了看日期,是在三日之后,梁玉便说:“请上覆夫人,届时必去的。”吕娘子做这些接待也是驾轻就熟,妥帖地处置完,便回来给母女二人挑衣服、首饰,安排跟随的人——她这回不打算跟过去,都得安排好了。
梁玉将这些事情交给她,自己开始准备进宫,她得先做个计划。进了宫,多半是还能见到桓琚的,也许桓琚就等着她带梁家的消息进去呢。正好还能告诉皇帝,袁家下了帖子了。
梁玉收拾妥帖,第二天就去宫了。
照例是先见梁婕妤,梁婕妤此时已经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到妹妹之后关切地问:“吓得怎么样了?”
梁玉原想着怎怎么安慰她,听了这一问,松了一口气:“抱着个笔在那儿扯呢!说是比拿锄头还费劲。”
“该!”梁婕妤恨铁不成钢,“怎么就这么不着调儿了?你劝了没?”
“也得肯听呀!”
梁婕妤回过味儿来:“那是,当老子的如今抖了,怎么也不能听闺女的了。他一年能打两千斤粮食的时候,你一年能挣几千个钱,那他能听你多说几句。如今他是做官儿,你又不能给官儿,你当然就劝不动啦。”
梁玉也笑了:“不说这个啦,闹心。现在没官儿了,老实了。我看挺好的。”
梁婕妤低声说:“圣人来了一回,跟我说,约束家里。就又走了。圣人已是不满啦。”
“那也不是对三郎。”
梁婕妤道:“三郎的日子也不是那么痛快的。”说着,往昭庆殿方向指了一指。
梁玉冷笑道:“她还没死心呐!”
梁婕妤摇摇头,又说:“三郎来看我,还劝我来着。我说,我比他在宫里还多住了二年呢,道理我都明白,我并没有很担心。你……怕得再求见圣人,好好说话,不敢使性子。唉……”
梁婕妤有许多话想跟妹妹讲,想说,家里但凡有个能顶用的男人,都不用妹妹这么辛苦。梁家的男丁如果能做脸,何必要一个女孩子出来闯荡?最后说:“我原想,我苦了这快二十年,好容易家里也算能过得好些了,我没享过的福好叫你享一享。正是该在家做娇姑娘的年纪呐,最好的年纪。谁知道这些又压在你身上了。”
梁玉拍拍她的手:“我都明白的,放心吧。”
梁婕妤握着妹妹的手,憋了半天,憋了一句:“也别太装憨。圣人不傻。”
梁玉深吸一口气:“我理会的。”圣人当然不傻,不过,他有一个毛病,没咋把女人放眼里。如果他真拿出看萧司空的眼神看女人,御史台嫌犯“自杀”,凌贤妃就得有嫌疑。
所以,还是有机会的。当然,跟桓琚说话也是有技巧的,跟所有人说话都有一个共同的技巧——不能只想着自己,得为对方着想。是真为对方着想,而不是“我觉得他得这样想,我这样说就行”。
带着姐姐的忠告,梁玉又去求见桓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