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上,有些情谊是不能够用道理分析清楚的,尤其是不能用商人的那种你来我往的利益均衡来评价。当你益发要求一种公平和均衡的时候,便只会得到事与愿违的苦果,而当你忘情投入在自我的信仰中时,往往能够在不经意间收获一份莫名的感动。李小和此时的心境就是这样的,他从不知郢教众人是怎样的一群英雄,也不敢去衡量柳涵听对他的情致有多少诚挚,但是只要这样的一种对侠情的爱慕和依恋,就足可以让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仗义人士聚在一起,豪情吃酒,无忌谈笑。
其实,郢君乃一教之主,天南至绝的高手,岂能不明白如今晋楚交锋在即,保存元力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但是,他并不是一个晋楚争雄的元首,不是楚国的令尹,也不是晋国的中军元帅,他虽然时时刻刻的关注着这个世界的变换和是非,时时刻刻的关注着晋楚两国黎民的水深火热,但是他更希望把自己定义为一个侠客。在举手投足之间,在往昔未来的交际之中,他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大侠客,一个纵横江湖笑傲天下,行侠仗义的散人,这种人没有那么多的家国负重,没有那么多的大是大非,唯有一腔热血,一身肝脑,一片忱心,一曲爱恨,唯有引刀成一快,快意了恩仇。所以说,有时候即便是一教之主,一方至尊,但是他的这份赤子之心,这份侠义初心,却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变化而产生些许的偏移,这才是这个世界之中最值得尊敬的大家,最值得尊敬的前辈和榜样,这是让这个世俗千秋彪炳的豪杰,而又从不自封。自从郢君决定以身犯险的时刻,便已经决定了他这个人无可超越的精神高度!
当郢君踏足悬空崖之际,英姿勃发,凤头丝履,有吞吐天地之气,有笑傲江湖之风。他傲立在悬空崖边际,面对着滔滔江水,心中虽有百感交集,却无一丝犹豫,尤其当一人履天地至极之时,便更感纤微之至重。此时细娘与柳涵听已经纷纷奔赴各自的毒元悬棺之下,几个人在悬空崖的崖壁之间登临攀附,如履平地,这些高手的轻功平日里还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然而在这样的险峰绝壁之间,就凸显出各自不平凡的修为。眼见得几个起落之间,细娘便已经欺近了她所奔的悬棺之处,那悬棺下部有四根横木擎住,横木的内侧牢牢的插入了山崖之中,而外部将悬棺托起。
细娘身手矫捷,显然是驾轻就熟的老手,她一只手把住山崖上吐出的岩石,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悬棺的棺盖,但见她双目冥冥,似乎从她的心思之中所散发出来的感应就可以揣度出来那棺材之中所蕴含的毒元。不过细娘的冥想也只有一时半刻,她很快便将怀中所抱着的一只陶罐摸出,陶罐外面用麻绳编织的网络包裹起来,她牙齿叼住陶罐外围的麻绳,探手棺盖之中。
此时再上崖之上的各位郢教弟兄都目色目不转睛,一个个俱皆期望看看这悬空崖下的毒元究竟是怎样一个物事。但见细娘内力轻运,向棺盖之侧一拍,那棺材盖应声颠了一下,磕荡之中翻滚而起,瞬间变立在那棺材一侧的木梆之上。这诡异的一幕让在场的各位弟兄看得目瞪口呆。那棺材盖好似通了人性一般,竟然自顾自的站在棺材头一侧,心理承受力弱的人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细娘将棺盖掀开,众人当即看到这棺材之中并无出奇之处,无非一个板板整整的尸体躺在里面,因为距离太远,根本瞧不清那尸体的面目和服饰,看起来不过就是一个人形,但是从棺材内的布局来看,其中并没有陪葬之物,似乎就是一个光杆尸体长眠于此。细娘早已驾轻就熟,根本没有其余人等的犹豫之色,直接将掌心的内劲催入这个尸体的体内。但见这尸体好似一个如梦初醒的活人一般,猛然间抽动了一下,逐渐的感受到了周遭的气氛,而且渐渐地对细娘的功力有了感应,将身子从平躺的状态缓缓地抬了起来,这样的一个过程让在场的众人更加惊奇。那个尸体没有任何的外力,只在细娘内功的催动之下,就上身笔直的缓缓坐立起来,尤其是几个年纪轻轻的郢教小姑娘看得这个可怕的尸体竟然如同起死回生一般,心中害怕极了。
忽然,那尸体猛然将双眼睁开,几个小姑娘吓得“啊啊啊”的惨叫着跑到了人丛后面,众位,郢君回身瞥了一眼几个低辈分的小丫头,没有说话。但见这尸体双眼之中早已没了乌珠,无数的蛆虫从尸体的眼窝之中四散攀爬而出,细娘手掌中内劲源源不断的注入尸体之中,尸体好像一个久经沉睡的老头子猛然被唤醒一般,将口大大的张开,“呵!”,吐出一口气来,就好像背负了五千年之久的重负如今一觉之间尽数释放。有几个胆大的汉子看得格外清晰,随着这尸体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那尸体七窍之中各自喷出一股烟气,七股烟气在空中如同顽皮的孩童一般相互缠斗攀附,戏耍了半晌,终于合为一体,拧成一股巨大的烟雾,朝着细娘口中的陶罐飞去。
旁边几个懂行的弟兄低声言道:“莫怕,成了,成了!”
那些不明白的虽然不明白个中意思,但是这“成了”二字是什么意思心中还是甚为明晰的。
郢君眼见得细娘得手,也微微点了点头。细娘将这尸体之内的气息逼如口中的陶罐之中,转身塞住盖子立即起身向上攀爬。那尸体离开了细娘的内功,又立时跌落回去,棺盖如同一个具有自动机关的盒子一般,瞬间又自动合拢,分毫不差。
这个时候,柳涵听吴子元等人也已经纷纷去求取各自的毒元,虽然没有细娘这般驾轻就熟,但是几个人在悬空崖上往来栖息,还是不成问题。郢君见众人几乎成功,自己也不犹豫,向身后言道:“彭莫先生,如今本座求取毒元,更无失败之说,此处若有任何弟兄需要协助,你尽管调配,莫要让本教人众受了伤!本座此去,多则半日,扫则一个时辰即可,各位弟兄莫要担心,照顾好李小和!”
郢君吩咐没有华丽之语,却憨直的将心中所想尽数道出。只见他轻功如鸿雁附体,直穿天际,一忽儿好似鲤鱼腾空,一头便扎向江水对面的悬崖洞窟之处,身手矫捷轻盈,绝不是一般武林人士可以比拟的。
不说其余人士临江取毒,但讲郢君一人飞抵困卦洞窟。虽然贵为郢教之主,然而这困卦之所处,乃是千百年来这郢教之中少有人能够涉及的关键去处,郢君身负绝世武学,却也小心翼翼。他方踏入这洞窟之中,其中黯然无光,草木无踪,整个洞窟的样貌,非旱,非炙,非殃,非荒,郢君见多识广,当即才想到这洞穴之中毫无生迹,并非因为干旱,炽热,灾殃,荒芜,而是其中本就蕴含着一种不可抵抗的死亡之气,这种气息不是天时地利之间以五行流转的,而是自己本就附带的一阵莫名之伤,这种伤感之息。
这种气息是郢君从来所没有见识过的,他虽然阅历天下万物,却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气氛,这种气息将所有的生物的活力硬生生从体内拔出,即便是他自己,内力雄浑,有郢息护体,孤竹君都奈何不了他,但是在这个环境之中,他仍旧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体之中缓缓向外流泻着生命力!
郢君不敢小觑这个四下里死寂一片的环境,他缓缓步入洞窟内部。整个洞窟镶嵌在悬空崖半山腰处,上下皆是陡峭的山壁,若不是有郢君如此凌厉的轻功,甚难飞抵这样的一处绝险的所在。而如今这洞窟之中没有任何活物,两侧洞壁泛白的岩石甚至连一点点水汽的湿润痕迹都没有,这与常年在江边的气候大相径庭。
及至深入洞窟,所幸并无分岔路,这让郢君省却了许多时间。但是随着逐渐深入这洞部,他能够感受到似乎有越来越多的气息在影响他体内的真气。这种干扰不是来自于现世的生物,而是其他世界中不可见的灵异存在。正在郢君思索这一切危机的来龙去脉之时,忽然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直寻觅的东西——棺材!
或许在外人眼里,如此顺利的行程与这个困卦的卦象完全不相符。但是在郢君这样一个明眼人看来,这棺材才是一切困之源头。虽然身为一教之主,他的实力让他并不惧怕任何对手,但是在这从未尝试过的诡异之物面前,他不得不小心翼翼。郢君将双目缓缓闭上,体内的郢息流转,感应天时,从而来体察一下这个棺材之中所蕴含的玄机与天地万物之间的感应,究竟属于何种奥妙。
而就在他闭目体悟这棺材中的玄机时,他逐渐发觉这洞穴之中的死亡之气全部都是源自棺材所散发的气场,这种气场如同一个人的心脏跳动一般,有节奏的忽强忽弱,不断将一股股的死亡气息挤压喷涌出来,向着洞口喷出,郢君每靠近一步棺材,这种冲击力就越强猛一分。及至郢君来到棺材旁侧之时,郢君整个身体外的护体郢息就好似受到了强劲的烈风吹荡,金黄色的护体郢息在郢君身后形成了一个长长的大尾巴,而正面护体的郢息已经薄薄如同面纱一般,整个郢君的身体就好似一颗天际的流星,托着护体的长尾巴站立在棺材面前,而且随着棺材中一强一弱的喷发,郢息在他身后形成的长尾巴也随之一伸一缩。
虽然如此,郢君不能有片刻耽误,他如同细娘一般,将手中郢息撑起,向着棺材头一拍,整个棺材盖就如同一个僵尸一般,向起一跳当即立在棺材旁边。如今棺盖一开,郢君目视其中,与之前几具棺木并无二至。其中一具尸体平躺棺中,面色惨白,周身衣衫华丽,但是没有丝毫的腐烂迹象。这个看似与其他棺中的尸体并无太大区别的古尸,竟然让开棺的郢君大吃一惊,他不由得暗自抹了一把汗,口中低低声音念道了一句:“师父!”
这个已死的人还保有如此强大的气场,竟然是郢君的师父,在这样的一种骇人的幻境之中,让郢君心中此时也顿生惧意。这个世界之上,多少高手你来我往,郢君从无惧怕之意,但是此时面对的是自己的师父,这样的对手无论是从武功还是从他的心念之中,都是一种不可逾越的压制,这让郢君顿时感受到了一直莫名的紧张,也是他此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紧张。
犹豫了片时,他看着眼前师父的尸体,又有些猜忌:师父曾经下葬之时,并不是在这里,而是在郢教的祖坟,为何棺木会被暗中移到此处,虽然其中可能还有玄机,但是他也顾不得许多。咬着牙模仿着细娘,将一只陶罐托在手中,掌中郢息不断的注入这尸体之内。那个尸体就如同之前所见过的一般,随着郢息的输入缓缓的坐了起来,当它坐起来的时候,离郢君更加进了,这真的就是自己的师父,竟然面目保存的如此完好,与生前别无二致。
郢君望着自己的师父,心中当即升起了一丝波动,回忆起师父生前的种种过往,与自己的对话。就在这一个波动的瞬间,他郢息似乎略有不稳,忽然间尸体猛地睁开双眼,双眼之中血红喷火,就好似一双赤练宝石一般。郢君心道不妙,这尸体与细娘所操控的那具不同,然而心念及此已经无暇反应,那尸体双眼之中瞬间射出两道赤红的飞羽,郢君将脖颈向后一仰,让过两枚暗器,从面颊之上飞过,然而当即感觉肚腹之上被两掌强横的内劲打中,源源不断的死亡之息输入了自己的体内,即便是护体郢息,此刻也尽数被震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