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曲之中,每个人都体会到了他们过往曾经的感怀,这其实并不是一种武道和强横能够营造或者说迫生的。因为毕竟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怀有一个不可描摹的诗情画意,虽然有些东西在我们的内心中始终深藏,有些东西在那舞刀弄枪的人生中本来从未着色,但是一旦我们触及了这些久未曾唤醒的敏感,那就会一瞬间得到了一种涕泪俱下的感动,而这种感动最让人不可承受的,就是它是每个人的感悟和酸楚的真情流露,那种周遭人不能领略而自我又不能割舍的妙曼和忘情,才让这些无穷无尽的岁月里更迭而出每一个灵魂都无匹真实也无匹高傲的屹立在这俗世凡尘中,他们会为自己的义理尘梦而舍生忘死,也会为自己的狂情纵意而感怀涕零。所有的岁月留刻在众人内心中的感悟,都如同一张张泛黄的纸张,将那本该随梦而逝的芳华认真的码在了心底深处,而当这一曲唏嘘,半腔清唱响起时,每个人不为人知的那些曾经感悟,今夕年华,未来惆怅,尽数喷薄而出,无法拦阻。这其实就是每个人内心之中原有的对纯美的追逐,这份追逐不会因为体内真气的多寡强弱而有所分别,不会因为出身的高低贵贱而有所不同,所有人都有权利去感悟自我的一生,也都不可趋避的必须留意自我的这一辈子。这就是每个人的灵魂对自己形体的约束和触动,在这样的形神配合之下,李小和与栾玉的合奏,牢牢的将孤竹君的灵魂抓住,将他的内心中储存的许多明暗与悸动呼唤出来,以至于孤竹君自己都感受到了一种害怕和难以控制。
也正因为如此,孤竹君自我心绪之中对李小和曲调的共鸣让他迷惘难绝,竟然不能控制体内的道道真气。就好似这可怕的躯体之中有另一个自己,有另一个诗情画意绵然情致的自己在对抗眼前这个凶辣狠戾的躯体。这让孤竹君从身体之中不由得爆发出一种猛烈的震颤,“呃,啊!”这许多年一来,孤竹君第一次受制于人,第一次被对手的强劲手段逼得从容不在,面露危难。芳海幽姿和烛青在李小和如此诗意怅惘的意境之中,也感觉到体内的真气不断涣散,全然没有了杀意和斗志。
如今二人不敢运功,只能平和的如凡人一般在冰宫之中行动,李小和与栾玉的曲调,或许并非真的要让这些对手束手就擒,只不过是他们二人的一点点江湖感悟罢了,但是在这些曾经醉梦,生死往来之中,两人的情致感悟便就是这般让人愁情百转,梦幻无双。
这时候郢君靠着体内郢息守护,尚能抵御周遭武境变换,如今李小和将对方众人控制住,郢君当即以郢息驱动双臂的擒拿手法,把一干受伤的郢教兄弟尽数拉致冰峰栈道,准备下峰。
方此时,孤竹君心中荡漾不平的内息随着体内源源不断的功力增长,逐渐的稳住了心神。忽然之间只见孤竹君似乎内息上涌,面颊之上一时间全然通红,好似重枣,连带的双眼也瞬间被血色染红,如同身临战场,杀气陡升,便是心中刚刚涌起的那一丝感时花雨,也尽数被他的杀气荡灭。
郢君心知孤竹君正在挣脱李小和二人的武境控制,当即提起郢息,幻化成一条金黄巨龙,环护在李小和与栾玉二人周身之外,维护这意境之稳定,而自己两步轻功,踏到栈道之侧,护住郢教众位兄弟。
一干受伤的郢教弟兄,个个呼喊道:“郢君先行,属下拼死为郢君护驾。”
此时郢教众人的目标,自然是寒月夫人的安危,郢君哪里能听这些弟兄所言,干脆喝道:“寒月夫人安危为上,伤者陆续下峰,此处本座自可抵挡,孤竹君内息无限,但若想胜本座,也需得付出相当代价。”
而孤竹君此时为了突破李小和武境,早已把手中棋子一事搁置一旁。如今他从冰峰大地之下调出重重内息,突破本身界限,让李小和的意境对他的限制越来越薄弱,猛然间孤竹君一掌打出,正是冰峰绝学怒特掌。一头内力所化青牛直奔李小和与栾玉二人。郢君眼见孤竹君的掌力雄浑,当即将自身的内息注入环绕李小和周身的巨龙之中,这一团内息包裹着李小和二人,一龙一牛当即在冰峰之上猛烈的碰撞在一起。两股强大无匹的内力在这一触的刹那立即爆发出来无穷的威力,这威力撼天动地,在一瞬间将冰厅震的不断抖动,一排排笔直坚挺的廊柱也随着这股力道不断摇晃。
孤竹君身手奇快,眼见廊柱晃动,当即将手中功力一推,两侧并排无数的廊柱立即如定海神针一般稳稳扎住,整个冰宫立即稳定下来。可见这孤竹君的功力是何等刚硬无限,就如同众人眼前所见的巍巍冰峰一般高耸入云,不可攀邈。
好在有郢君的回护,李小和与栾玉并未受到来自孤竹君内力的伤害,趁着这个机会,柳涵听护着寒月夫人下峰,李小和与郢君将孤竹侍婢阻拦在冰厅之中。
孤竹君一掌未中,当即内力再起,使出第二招。郢君也是当世稀罕的高手,怎容孤竹君一再出手。当即将真气御起,欺身向前。李小和如今熟读,对武韵内息的配合日渐明了,如今郢君缠斗孤竹君,他当即手腕反转,奏起楚地长歌。本以为栾玉乃是晋人,并不知晓楚人的歌曲,哪晓得她似乎对音韵的执掌并不逊于柳涵听,尤其是栾玉的指法,在李小和短弦的波荡之下,她在琴身的下半侧,仍旧可以为李小和以长音相配。尤其这涵听古韵,本就琴身宏伟,包藏天地古韵,如今二人同奏一琴,却好似二人分别鼓琴,然而相搭相配,却交叉感应,共鸣出四五种韵律境界,直接把那如泣如诉的意境荡涤的格外动人心魂,这是从未有人尝试过也从来无人敢想象的音韵搭配。
在这样的琴曲相协的搭配之中,郢君瞬间回忆起了自己曾经于冰天雪地之中遇见李小和祖父的情形。那种天地茫茫无归乡的伤逝之感让他的一曲楚歌拨弄的无匹动心,即便是郢君的心中也丝毫不能够抵御这一份来自曾经本我之中的心灵呼唤。在这个刹那,郢君不由得领悟出了一个他曾经怀疑过无数次的道理:这个李小和之所以能有今日的修为,全然不在于他的武学造诣的高低,而是北天神枭对他文采的调教。他的悟性和对天地万物的感慨领悟都是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的高妙境界,这份悟性让他能快捷的领悟的奥妙精髓,让他能自如运用内息应和外物营造武境,而如今,他对江湖人生的感悟和唏嘘竟然连孤竹君的内心之中也泛起了与他的共鸣,这又是一种何等高雅的绝尘风貌。这样的人,或许曾有一个人,他就是靳天羽,如今眼前的李小和,就如同靳天羽一般,那份超尘脱俗的优雅似乎就是未来又一个靳天羽甚至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此之时,郢君在李小和体内的武境之中爆发出来的郢息运转自如,感时应气,让郢君好似亲临郢教,体内瞬间积聚出无限的内力。而孤竹君被李小和伤秋楚歌一荡,头脑中又瞬间爆发出许多落寞共鸣,让孤竹君的形神瞬间分合不定,眼前幻影重重,孤竹君当即将真气凝聚心脉,不敢再妄自出手。百股真气回护心脉,将头脑中的神识肃清。
或许高手过招就只有这样的几个瞬间起落,便会分出胜败。孤竹君一时间的护体犹豫让郢君瞬间压制到了他的身前,郢君接连两掌直接拍中孤竹君胸前两肋,凭借当世至绝的郢息驱动双掌,便是开山碎石也易如反掌,然而却不料孤竹君胸膛高高挺立,完全没有受到郢君掌力的伤害。显然他刚刚回护在心脉之中的寒月真气无穷无尽,在肋骨胸口处形成的刚硬护体真气竟然连郢息也可以抵御得住。
这样的一击之力,或许郢君本也都没有使用过,因为他平生所遇到的对手,也从未有过如孤竹君这般内力雄厚之人,而即便如此,更让郢君思绪不及之处,乃是孤竹君的内力竟然强横得可以抵挡住对方这一掌的强力,而且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
但是,眼前的两大高手内力的对拼,已经让两个人都暗自惊骇对方的修为,孤竹君竟然可以独力扭转那强猛的武境,在郢息之下仍然能够刚强屹立,而郢君竟然可以在孤竹之上纵横激斗,一身郢息护体全然不会被对方的武境干扰。这似乎就是两个修为如神一般的高人,虽然举体内真气相搏斗,但是却并无办法伤及对方。
孤竹君勉强将李小和武境的干扰压制下来,双掌再出内力,将郢君从胸口抵开。如今这孤竹君独斗两大高手,一个乃是当世决绝的内功精深之人郢君,一个乃是当世无匹的武境营造之人李小和。这一内力一武境都是孤竹君纵横天下的至极功夫,但是如今被这无匹犀利的二人配合起来以拼斗自己,当真是天意弄人,只可惜即便如此,孤竹君仍旧不落下风,与二人僵持不下,不过李小和与郢君的目的早已达成,毕竟寒月夫人安然下峰,他们便都心满意足了。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刹那,李小和忽然感觉一股的冲力从体内爆发而出,就在他的内心中生起了一股三昧真火。那热力如同一条被束缚已久的火龙,在李小和的肚腹之内不停的翻腾乱撞,不断的在他的五脏六腑之间猛力的啃啮而出。这是李小和体内的剧毒发作了,偏偏就在这个关窍,而李小和体内的毒发作得每一天都更加猛烈,甚至不按时段的爆发出来。
这一瞬间的变故当即让李小和无法再按弦起音,而栾玉一见李小和身体剧痛,抽搐不定,她也脸色忽然变得煞白:“小核桃,你怎么了,你被孤竹君的功夫打中了吗?”
“不,……是……”李小和这个时候根本也无法发出声音来,勉力的挤出了几个字,其实是丝毫不能表达出他此时的感受。毕竟在这个瞬间,他体内的剧毒所带来的痛苦,或不是一种疼痛就能诠释得了。而这音韵的瞬间断绝,立刻让孤竹君感受到了许久未见的清醒头脑,这份功力的回复全然不是内息的注入那般简单,而是肃清了整个神识之中的干扰,好似一个杀手终于摆脱了仁慈的谴责,一个将军不再被犹豫所嘲笑。本来被他内功压制的无数错乱思绪这一瞬间荡然无存,让孤竹君瞬间觉得体内的真气无匹顺遂,好似久久闷在缸中的人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那一瞬间的舒展和内力的充盈猛然爆发出来。
郢君忽然感受到来自孤竹君的毫无拘束的内力迸发,掌心之中的抵抗力一瞬间增强许多,他心中知晓孤竹君内力反噬爆发的后果不堪设想,慌忙之间将郢息护住身体,连连向后撤步而出。而孤竹君此时爆发的内力如同烛青当日所使的剑岳秋翎指一般,内息从孤竹君周身突出如枝丫一般的穴位之中流散而出,在凌空之中飞舞幻化,如游龙,似流萤,弥漫于整个冰宫之中。而郢君体内的郢息真气如同一只金黄的铜钟将自己保护其中,孤竹君无数的真气袭来,打中在郢君的真气外罩之上,摩擦出耀眼的火光金闪,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然而,这一瞬间郢君只能回护住自己的身体而李小和与栾玉那边武境全无门户大开,一道道寒月真气幻化成的秋翎指力直奔二人而去,而且内息恢复的芳海幽姿和烛青也抢上身来,直奔李小和与栾玉二人。李小和在这夺命刹那,也无暇顾及郢君和自身的安危,只把栾玉掩在怀中,将那不可压制的强热内息尽数朝着冰宫之中飞来的敌人爆发而出,口中大喝一声:“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