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和联想到这个少年的言语,每一句话似乎都在透露一点点诱人的信息,但是又不把事情的原委全盘托出,就好似一个有经验的猎人,在把自己的猎物一步步引入陷阱,当时在燕北古道上是如此巧计折返,让李小和二人以为少年只是自己窘迫难决,实际上却是他早已设计好的圈套,引诱着两个人上套,而且那种欲擒故纵的狡黠与他面上闪烁不定的表情说明此人的奸诈与他的年龄和武功完全不匹配。当然,未必武功好的人就能有过人的心计,否则毕正堂也不会恁般容易被中山、无终和琅琊三派算计了。
事到如今,李小和仍旧猜不透这赶车少年心中的所想,他所要做的事究竟是敌是友,究竟要将自己置于何地,尤其是是否会妨害到栾玉的安危,这是李小和心中最为担忧的。凭借以往的经验,此时若要跳出对方给自己设定好的圈套,便必须反其道而行,来个出乎意料的所为。对方言之凿凿,表明要为救自己而想办法,尤其是当时将自己毒发的时间描述得如此仓促可怕,想来是要逼自己同对方合作了,那自己就偏偏不要与对方合作!
这算是反其道而行还是说正中了对方的设想呢!有些连环设想总是害怕对方多想一招,尤其此时还不知晓这少年的心思有多深,不过既然打定主意,李小和也干脆利落:“孤竹的任务,就无需阁下费心了,小和凭一己之力,自然可以做到。”
程桐经历了许多江湖的风风雨雨,此时心中格外的沉稳老辣。听闻李小和不屑与这个少年合作,当即将他上半身肩头两处大穴也点中,少年连两条胳膊也动弹不得了。程桐将少年向身后一推,少年直接撞入了身后水鱼娘娘和莫文轩的手中。两人配合也无匹默契,将这少年身子一拍,当即翻转一侧,水鱼娘娘顺手从腰间摸出一条细麻绳,将绳子一头抛给莫文轩,两个人身形前跳两步,后退一步,当即这少年便被五花大绑,结结实实扎成了粽子,一动也不能动了。
“先把这个小子留着,有话不说留在肚子里也是好的,如若我小和兄弟有什么闪失,那便拿你祭奠!”程桐说话从来也不忌讳,直言如若李小和死了,就杀你,干脆利落,毫无言语的拐弯抹角。
“程桐兄弟,想我李小和本也活不了多久了,若是真的不幸身死,却也不能全怪到这位小兄弟身上,或许他曾经跟孤竹君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愿说与我等,我看也不必勉强了。如若李小和真的侥幸得活命,那自然好,如若不能活命,何必要再害了他,报仇不报仇的,我还真没想过这么多!”李小和这时候的心思全然放在了栾玉身上,哪里会顾及自己的生死存亡,与其说日后的报仇雪恨,还不如赶快决定如何行动才能做好孤竹君的任务为栾玉治好眼睛。
但是,少年虽然浑身不能动弹,却冷冷笑了一声:“嘿嘿,你道是自己的功夫无比了得,可是那不过是人们口中常说的硬实力,你接的孤竹令,为何是重复的,你可知道原因吗?”
本已生死都不计较的李小和,完全不愿再与这个少年沾上半点关系,因为这个少年就像一桶恶心的油一样,油头滑脑,只要与他挂上一点点的关系,便很难洗却与他的联系。但是已经决定不理会这少年的李小和,此时竟然被他这一句话又吊住了脚步,两道完全相同的孤竹令,那就是孤竹君出令的诡异之处,虽然对方已经向自己解释了其中的原委,但是结果却是要自己在栾玉和性命之间二选一。如今这般境况,这个小子竟然能够了如指掌,李小和非常想从对方的口中听到一丝转机或者线索!
李小和的一愣,也让程桐知晓了什么:“重复的孤竹令?小和兄弟,你怎么没有告诉我?”程桐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这个事情我也不想连累其他人,而且我自己尚未做好最终的抉择,毕竟寒月夫人曾经有大恩于我!”李小和一时间思维跳脱语无伦次,许多话在心中徘徊凌乱,根本无法整理出条理。
赶车少年见李小和心神不定,早就有了打算,得意一笑:“李大侠,你的为人小弟我是极为敬重的,但是在这个世上,高尚的品德情操未必是解决问题的有效手段,小弟与孤竹君有仇,难道向孤竹君表示出高风亮节,便能报仇了吗?这世上若真有天帝法眼,真有因果循环,那早就没有了恶人了,怎么还会让广陵派绝灭,怎么还会让琅琊派逍遥法外,你说是不是呢?”少年故意朝程桐这边望了望,向他一努嘴好似在征求程桐的支持。或许他并不知道程桐心中对于广陵灭派的种种痛苦难解心结,或许他刚刚在一旁偷听到了李小和与程桐的言语,或许他曾经暗中派人查访跟踪了程桐的行迹,但是无论如何,这少年的一言一语句句戳中程桐的心中痛点,让程桐心中刚刚愈合的疤痕再次揭开,疼痛愈甚!
程桐右手如铁钩一般,直接扣住少年喉咙:“你说什么?我程桐今日的所为就是在主持这个江湖正义,你以为琅琊派逃得出天道的报应吗?今天我率瓯夷道一干弟子将中山和无终二派剿灭,琅琊派就是下一个行将灭派的所在,你口中否定这因果报应,我便偏要将这因果报应做与你看,水鱼和莫文轩,定要好好照看着这个小子的性命,要他看看我铲灭琅琊派的手段!”程桐一旦提及广陵灭派的过往,便立时在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可描摹的深深痛楚,以至于让他立时就会陷入疯狂迷乱的状态,完全无法束缚自己的行为和情绪。李小和对此也大感惋惜。然而这中山和无终的灭派,都是程桐亲手所为,这世上的一些道义,本来就是要靠我们的双手去行侠,哪里能够坐在家中等候着天降雷电劈死那些奸邪之徒,或许天帝法眼真的不存在,但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就让程桐学会了几派的高强武学,承袭了庆倓老人的内力,他率众剿灭这两个心术不正的门派,正是在为江湖铲除毒害,替天行道,这或许就是天帝的暗中安排,就是冥冥中造化的因果循环。
“程桐兄弟,难为你了!”李小和拍了拍程桐的肩膀,程桐许久之后才缓过神来,缓缓将手放下。
少年此时竟然面无惧色,一脸不屑的说道:“这个天道不天道的,我也不愿与两位大侠争论了。不过如今李大侠身中不可解的剧毒,唯有完成孤竹君的任务,恕小弟灵通,早已知晓李大侠孤竹令上的任务就是要擒拿寒月夫人!”
这一句话换作是一个时辰之前,李小和定然要惊得目瞪口呆,但是眼前这个知晓万物的少年,从他口中说出这么重要的信息,似乎就是理所应当。李小和没有说话,微微点了点头。少年继续道:“当初李大侠在孤竹冰峰夜宴之上,所接孤竹令也是这个任务,前后两道孤竹令别无二致,这是什么原因,相信孤竹君已经说与李大侠了,但是其中一些隐晦情况,孤竹君自然不愿让李大侠知晓!”
“什么?”
“当初孤竹君将寒月夫人的这一道令牌放在最后一位,用孤竹遗风谱来交换,明显看出寒月夫人在孤竹君心中的重要地位。孤竹君如今能够号令江湖,驱策群雄,不仅仅是因为他武功卓绝,囊括了天下大多数武学,更为要紧的便是这寒月夫人曾经为他配制的毒药——寒月水仙!”李小和对这一段过往事情,早就听闻寒月夫人讲过了,但是若不是寒月夫人亲口告诉自己,寻常江湖人定然没有机会打听到这么隐蔽的往事!
少年接着说道:“所以,小弟我刚刚唾骂这个江湖,那是因为这个江湖上大多数的人就是这么卑劣无耻。试想如若孤竹君不用一种奇毒控制这些江湖无赖,他冰峰之上的武学秘籍如今早就被江湖人巧言令色骗走了,而回报却必然寥寥无几。”不错,如若没有寒月水仙这份奇毒控制,将孤竹的武学秘籍一一对应着发给众多江湖人,想这些江湖人必然会重金寻觅几个不计生死的莽夫,铤而走险去寻求孤竹秘籍,多次往来自然孤竹的秘籍便流落江湖,再也没有什么稀奇之处,而孤竹冰峰也就无人问津了。
“所以,如今寒月夫人下了孤竹冰峰,不再为孤竹君奔走,那便说明江湖上又多了一个人可以解孤竹的毒,那么孤竹君的寒月水仙就很可能会被寒月夫人解毒,如若是这般,那么孤竹冰峰迟早无人寻迹了!”这少年分析的似乎头头是道,然而李小和终于听出了他口中的一丝不懂装懂的破绽,寒月夫人当初明确告知自己,寒月水仙的毒易配难解,只需要有一滴两滴的差别,便可以将毒发的时间和解毒所需的解药区分开来,这样即便是自己研制的毒药,那也是全然不知道需要多少剂量才能解毒,否在当初在寒月谷,寒月夫人便可以为自己解毒,又何必要自己落得如今这幅田地。不过李小和早看出来这个少年口齿伶俐,渲染自如,显然是个口若悬河之辈,虽然有些话夸大其词,但是似乎也有些线索可以参考,便故作镇定,问道:“既然如此,你说说孤竹君为何给我两道相同的令诺?”
“哈哈,很简单也很明显,他着急呀!”少年的解释如此干脆利落,与他之前的缜密分析完全不一样!
“或许这许多年来,江湖上知道寒月夫人与孤竹君分道扬镳的人很少,但是他们在寻找寒月夫人,他们在寻找一个除了孤竹之外的解毒途径,这就是江湖人的劣根性!他们会去寻觅那些风险更小的办法来投机,哪怕是只有一点点的利益可图!”少年此时高谈阔论,虽然身子绑的结结实实不能转动,但是仍旧眉飞色舞,唾液横飞。
“所以,李大侠,孤竹君连续两道令诺,发给了相同的任务,便是看在你即便不珍稀自己的性命,却也必然不能无视自己同伴的伤势,这是江湖上一些侠义道的所为,虽然小弟刚刚口中骂这些江湖人,但是如今我称阁下一句大侠,说明还是敬佩你们这些真正行侠仗义的高手的。”
“哦?”此时少年连说带捧让程桐也将对他的戒心减少了许多。
“所以小弟猜想,如若李大侠真的能够将寒月夫人擒拿送上孤竹冰峰,那孤竹君虽然向来一诺千金,绝不更改,但是如此至关重要的人被他寻回,那孤竹君定当天颜大悦,为阁下解毒再为李大侠的朋友治眼睛,这一定是都能做到的!”李小和听闻他这些话语,心中也是冷笑了一下,他所言的东西,都是一些自己的主观臆想,虽然前面的分析头头是道,或许真的有些孤竹冰峰的确切消息,但是说到孤竹君天颜大悦格外开恩,那只是他自己的主观臆断,根本是无稽之谈。于是不屑的摇了摇头,没有理睬那少年所言,心想浪费了许多时间与他废话,当真是嘴皮子选手不值得驻足。
眼见得李小和挪步走出酒肆,那少年在身后大声嚷道:“李大侠别走啊,别这么着急走啊,小弟的话还没讲完!”
“终究是一些无用之言,孤竹君与我的恩怨,我自己解决,不需要你来操心了!”李小和恢复了自己的本色,当机立断,也不废话。
“可是,恕小弟直言,李大侠眼下的困难并实力的敌与不敌,而是心中的犹豫,是究竟要出手还是不要出手的矛盾!如若阁下便如此离去,恐怕到了毒发之日,李大侠仍旧无法做出抉择,这岂不是伤害了阁下的那位双眼盲目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