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三日后李小和才刚刚赶到邯郸。这一路上李小和有心想回山去找师父拿主意,但是忆起曾经师父于叶阳镇救他之时,也是下山寻找棋子,屏岳山规矩,这份试炼若不能成功,便不可以独自回山。现下里轮到自己,也不敢回山请师父,只得硬着头皮朝刑地赶来。此时已经到了范公子相约日期,但是距离刑地尚有几百里地,这一两日间必然难以抵达。如若就此放弃,非但寻不得棋子,这小武的下落也找寻不到,自此流落江湖,更是难以得助。李小和心中正自胡乱盘算,已经步出了邯郸城外,此刻忽觉口渴,便在城外茶摊寻个座位,权且休息。毕竟李小和内心清明,这一路来觉得形色诡异之人越来越多,瞧装束都是江湖打扮,甚至有时候还能瞧见几个五服十一派的弟子,这些人言语轻声,目光诡谲,时刻提防着周遭的情势,甚至结伴同行的自己人,也相互防备。这茶摊中就只有李小和一个人喝茶,李小和正看着官道上的赶路人,心中盘算着怎样才能上得孤竹冰峰。正此时来了三个身形魁梧的大汉,那三个人从打扮上瞧不出是哪一派的,均自垫着兽皮护肩,腰间别着打猎的短刀,身后背着硬弓,外表上看是三个猎户,但是脚下步履清楚,分明是有些年头的练家子,内力不浅,动起手来应也不逊于那些大门派的师叔师伯。他三人肩上各自扛着个大包袱,拣了一个临路的位置,正好跟李小和并着排坐着。店家招呼着上茶,那三人坐定后,其中一个骂道:“大哥,我们三兄弟真是命苦啊,你说明明是亲兄弟三人,硬是分开了快一年!”为首的一人使了个眼色,好似叫他不要乱说话,毕竟还有外人在此,李小和心里清楚这江湖规矩,旁人门派的事情,不想让你听的便少打听,免得惹出嫌疑来。于是他便故意把脸转过去,打着口哨悠闲的瞧着外面路上的行人,以示自己根本不关心他三人的谈话内容。那为首的人面色仍然不悦,不过缓和了一些,说道:“二弟,这也是没办法。虽然之前我们都是兄弟三人一起行动,但是去年接了这买卖,咱们仨的目标都不在同一个方向,为了节省时间,这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老二又抱怨道:“咱们这武都剑门的弟子做得忒也窝囊,没有掌门撑腰,连把兵器也不给,功夫传的也是有一招每一招的,就这么浪荡了许多年!”一直没说话的三弟给两位兄长斟了杯茶,叹了口气,道:“大哥二哥,喝茶!”三人大口喝着茶,三弟又道:“谁叫我们是外家弟子呢,终究还是得靠自己的本事讨生活,掌门那边是借不上力了。好在这一趟事情办得不差,这能算是一劳永逸吗,大哥?”老大长叹了口气道:“哎,这得看什么人了,我们这些弟子说白了只能算作打猎的,能有这些宝贝,已经算是一辈子用不完了。那其他道上的,肯定一心还有一心高呢!”李小和本以为那些行踪诡异的人是跟孤竹有关,这时候听这几个人对话,看来他们是武都剑门的外家弟子,主要靠打猎为生,这一年收罗了一些宝贝,或许在外人眼中不见得如此珍贵,但是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价值连城。既然跟孤竹无关,便也无心再去关注。半柱香功夫,茶摊中的客人又多了几个。这时候那三个人的谈话忽然又引起了李小和注意。但听得那三弟说道:“大哥二哥,你们那些东西是什么样的,让弟弟我开开眼,我怕明儿上了马车就瞧不见了。”“瞧你这话说的,多晦气。”老大呵斥了一声。老二说道:“这地方人多眼杂,若是在这个关键的当儿,一个不小心让歹人顺了去,可追悔莫及。我可是个经不起吓的,上一次掌门处决叛逆的时候,我便惊得手脚冰凉!”老大歪过脑袋去,好生鄙视的说道:“就你那胆子,哎呀”虽然已经过了些时日,但是李小和听闻“马车”二字,心下登时如中了箭一般,立刻打起精神,忍着右腕的伤势盘算起这三人的来路。这时候那三弟又笑道:“大哥二哥,你们说的小弟自然明白,不过想我这西海流沙盘龙柱,世间也独此一物,若非那西海贵族有重病需要灵药,恐怕这些千年人参和大荒熊胆也换不来这个精致物件,你们就不想瞧瞧么?”老二被老三说得有些流口水,两眼直勾勾的便要身手去探老三的包袱,老三将手一拍,把老二的手打落,仍旧笑道:“二哥你要看不难,我俩换换看。”那老二有点犯难,又去瞧瞧老大,老大也盯着老二,神色凝重半晌功夫方点了点头说道:“留着点神!”于是三个人把包袱从肩膀上解下,摊在几案中间。老三道:“既是我起的头,我先亮家伙。”说着老三将包袱口解开,布袋顺着那物件两边滑落,一个琉璃般的直柱立在几案当中。李小和偷偷从腋下瞄过去,那真是绝世罕见的奇物,李小和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那透明的琉璃柱里面,一半流沙一般是液体。螺旋般交互混合,不断旋转,如龙游一样上下翻飞,看起来甚是灵动。而且里面的流沙和液体好似有荧光特质,不断向四周散发着微弱的蓝光,甚至略略泛出一丝微弱寒气,如若在夜空之下,这物品当如夜光明珠一般绚烂,真是倾国倾城之宝贝。那老二和老大自然是从来没见过如此炫目的宝贝,这一亮相让两人着实惊讶不小,两人四眼瞪着那西海流沙盘龙柱半晌不愿动弹。老三呼喊道:“大哥,二哥,这宝贝如何?”那二人仍旧没有回答,直勾勾盯住不放。又过了些时候,二人还是那般痴愣的神情,老三实在没办法,猛然将布袋重新套起,将袋口扎紧,这二人才猛然一震,重新又回过神来。即便如此,这两人似乎仍旧能够透过布袋瞧见里面精美绚丽,不断翻飞的流沙。老三道:“大哥二哥,我的宝贝你们已经瞧过了,是不是给我看看你们的?”老大也不含糊,把包袱一抖摊在案上。老三一见之下没觉得什么奇特,胳膊粗细一卷书,烂牛皮穿着的竹简有点散乱,看样子有年头的古书了,若不是好好的护着,轻轻一碰就有可能散开了。老三道:“大哥,这就是那平阳门的兵器古谱吗?”老大说道:“那是自然,平阳门本就是晋国先氏旁支,其兵器招式,乃是传承晋国大夫先轸的戟法,经后人不断研习,发扬光大,至于今日,已经有近百年。”老三挤出一个笑脸,答道:“大哥,这些故事我们走江湖的听得也不少了,你不用再帮我们补这个课程,我当初就觉得这个事不太划算!”老大道:“怎么说?”老三附在老大耳边嘀咕了几句,那老二没听清楚,便嚷道:“诶,诶,这地方看来也没什么外人,你神神秘秘做什么!”老三没理会老二,又冲老大使了个眼色,老大琢磨了一阵子说道:“三弟说这个理儿也没错。只不过孤竹君所赐之物,与所取之物,大多性价等值。去年他与我这十七路风云踏沙决的轻功,刚好方便我潜入平阳门盗取这本秘籍,虽然功法不同,但是孤竹君定然是早已算计清楚,一物降一物,倒也没你说的这本强似那本。”老三分外精明,言道:“大哥,看来这本平阳门的兵器谱也不赖,现下里落在咱们哥仨手里,怎地也得练练几手,日后行走江湖定然又多了些手段,可强似苦等掌门传授的几招破剑法,赶快打开让弟弟瞧瞧!”老大呷了口茶,笑道:“傻老三,待到这个时候才起了如此念头,早就来不及了。”老二也听出了些端倪,将脸凑过来道:“大哥你莫不是早有安排?”老大得意说道:“那是自然,我早已将副本抄录,待我兄弟三人功成,再另行研习!”老三伸出大拇指道:“大哥果然深谋远虑,小弟思不及此!”老大被两兄弟一捧,这时候有些飘然,便说话也不避讳,大大咧咧道:“这种事情其实孤竹君早已料定,凡物经人手,必有所留。孤竹君老人家也不过就是想要一个原本真迹收藏罢了,你说他那么高的武功,练不练这武学能有什么分别!”老二道:“大哥说得没错,记得去年他不得已出手,只用了一招山贼打家劫舍的花样,连名字都没有,便把闹事的北海三剑全杀了,那功力简直到了化境,一声傲笑,一个眼神,也能取人性命!”一提到孤竹君的狠辣,三人又忽然面有惧色,老二还有些瑟瑟发抖。老三把头低垂着默默掰着指头说道:“好在算上大哥的,我们这一趟有了四本秘籍了,嘿嘿,收获颇丰。”老大登时说道:“老三你可要听清楚了,从冰峰上取来的武功,我们各自练各自的,不能混淆,你忘记当日人家是怎么嘱咐的了?一旦出了差错,我等具要走火入魔!”“切,我偏不信这邪门,孤竹君能有恁大本事,连谁练什么功夫都已经安排好?”老三有点不信邪。老大面色一沉,喝道:“我就知道老三你花花肠子多,我可告诉你,这是为你好。你想要这平阳门的武功,回去大哥先把副本送与你练便是,但是你要想我怀中这十七路风云踏沙决,那却是万万不能。当日孤竹君再三嘱咐,不可窥测他人秘籍,否则自取灭亡。想孤竹君每年散布江湖之武学,不下百部。江湖之上,不畏生死之士大有人在,如此便寻几位死士上得孤竹,取得孤竹君所送秘籍,将所得秘籍散布江湖,而后自己毒发身死,我们厚待他的家人便是了。若如此,江湖上早已秘籍泛滥,然而为何至今每年上孤竹求取秘籍者趋之若鹜,如过江之鲫,可是真正能习得孤竹武学者却寥寥无几,其中定有奥妙。”“哦?”老二和老三觉得老大言之有理。老大又说道:“而且你们想想,那些拿了孤竹君馈赠的秘籍下冰峰的人都能办成事吗?像我们兄弟三个还算是运气好的,那每年做不成事,毒发身亡的人,不下六七成,真正取得了秘籍,少之又少,自己尚且视若珍宝,怎会示人。便如大哥我也只会把副本抄录给咱们亲兄弟看,其他人怎舍得!”老二老三被老大说的心服口服,李小和似乎也听出了孤竹冰峰的一些奥妙,他想着这三个人今年定当上孤竹的,听他们口气,若不去孤竹交差,还会毒发身亡呢。只要跟随他们三人,便当有办法寻至孤竹。这时候三个人茶喝足了,也老二便提议启程赶路。那老三不干了,按住老二的手道:“二哥,你的宝贝怎地不拿出来给我和大哥瞧瞧呢?”老二看过了老大和老三的,自己反倒不愿意拿出来宝贝给人看了。他又瞧了瞧老大,老大一努嘴,示意他打开袋子。老二微微将袋口撑开,迅速朝老三一递,赶忙又收回来,再朝老大那边递了一下。老三尴尬一笑道:“二哥,你这也太快了吧,里面装的啥,是活物还是死物,是奇珍异宝,还是武功秘籍,弟弟我啥也没瞧见啊!”老二又瞧了瞧老大,老大终于忍不住了,骂道:“你这老二也太小气了,自家兄弟怕个鸟,你这般一送,那一眨眼功夫能瞧见个球啊!”老二心里挺大的不情愿,只得如刚刚老三一般,把袋子摊到几案中间。这一打开,老三摇着头道:“这是个啥,一盆破花么,孤竹君要这个干什么!”老二骂道:“你傻吗,那天我们兄弟三个都在孤竹冰峰,你怎地不记得了,这不是普通的花,是百越瘴凝香,越是瘴气浓烈之处,越是香气弥漫。对于百越的奇毒,这花都有很好的疗效!”老三道:“据我所知那瘴凝香是三叶轮状,从不开花,只有独一支骨朵的。你这花怎地花瓣都散开了,而且四片扎根的大叶子,一看就是家里养的普通兰花嘛,怎么可能是瘴凝香!”老大也说道:“是啊,我说老二你是不是弄错了。”老二瞧了瞧这花,猛然惊道:“哎呀,不对呀,我当初寻得之时并非是这样一株。我记得当时在巫南教地界,瘴气弥漫,若不是那孤竹君赐予的什么经络什么的医书,我早就在路上毒发身亡了。好在最终寻觅到那一株瘴凝香,的确与三弟你所描述相似,可是这当儿怎地变成这般模样了!”老大一拍几案喝道:“不好,看来你的东西被人给掉包了,八月十五便要上孤竹,只有三天时间,更何况我等也不知晓那马车什么时候来,这却如何是好!”老二本就胆小,被这一吓当场往座上一摊,便好似没了知觉一般两眼发直。老三别看刚刚话多,这时候发现二哥便要死到临头,一个好点子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