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能感觉出鱼内心的不甘,他一向对人的阴暗情绪很有感觉力。
“奴才赵高,原先负责书房的整理。”这话可不是说谎,吕不韦是想栽培他的,也乐意将书房里的一些竹简给他观看。
吕歌淡淡的嗯了一声,微微垂眸,又问:“那你们的家人呢?”
鱼说:“奴自小便是孤儿,全靠相国大人才苟活到如今。”
赵高想起了在隐巷之中的母亲,还有那些教他读书认字的面容残缺,看起来十分吓人的犯人,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奴在家中还有一位身体孱弱的娘亲。”
吕歌又嗯了一声,多看了赵高一眼,然后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伸出手将一个匣子打开随意地拿了六金,交给了赵高,用着那种赵高非常讨厌的来自高高在上的怜悯的语气说:“你也不容易,这些金子就赏给你了,好好照顾你母亲……你先下去吧,这里交给鱼了。”
她果然是个不太聪明的,金子的确可以收买人心,赵高心想着,她宁愿让一个没有脑子的漂亮女人陪着自己,她出手很大方,但是……对人心险恶的了解不足。
像他这种人比较贪心。
他收了钱不但不会感恩,反而还会隐隐觉得她是个败家子,花钱收买人心,如果一开始收买的对象就不对的话,连这种行为都变得愚不可及了。
赵高当时一边离开一边脑海里涌现的想法还记忆犹新,如今却被狠狠的打脸了。
一个明白金钱本质,一个甚至懂得如何造神的人,会不明白收买人心的浅薄道理吗?
他开始担心,他当时是否表现出了一丝一毫的轻视?是否表现出了任何会惹恼他的意思?她一定可以看得出来的……他快要变成隐巷里的那些失败者了。
当赵高来到那间简朴的甚至可以称之为简陋的酒家的时候,看到他的栗忍不住惊讶的叫了一声:“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赵高下意识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全是冷汗……
嬴政平素里是绝对不会来这种酒家的,哪怕是穿着他最平常的一件便服来到这里,都是鹤立鸡群,他和吕歌的年纪又太小了,只要一走进这里周围那有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角落里窃窃私语……都让他十分不悦。
他是绝对不会在这里说什么事关紧要的事情的,他也不会让吕歌在这里说,因为此刻吕歌脑子里的知识在嬴政眼里看来都是他的,而他的东西,如此宝贵的东西是绝对不可能分享给别人的,别人哪怕听到了一星半点都……不应该活在世上。
所以他老老实实的坐着,沉默的一句话不说,一个字也不问,哪怕心里如火烧似的急,也不问。
那老实的样子逗乐了吕歌,那两个浅浅的酒窝又露了出来,看起来真的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她轻笑出声,“呵呵呵,少见阿政这样,可是不习惯这里?”
嬴政反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观察。”吕歌说,“这里是咸阳一家极其普通的酒家,在秦国里你不知道有多少家,你来看看这里和你以前去过的酒楼有什么不一样的。”
嬴政依言观察,刚开始他没有看出什么,于是他就再接再厉,一直看到吕歌在鱼阻止之下依然坚持的用完了那粗糙的饭食,走出酒家之后,才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人很少,不该这么少的。”
普通且廉价,按道理来说应该有很多客人才对,但是那酒家出乎意料的冷落和萧条。
“人少是因为没有钱,没有钱嘛……”吕歌的话停顿了一下,最后在嬴政追问的眼神之中,缓慢的吐出了下一句:“秦国最近几年的收成不太好,以及没有仗打。”
其实吕歌并不是很喜欢秦国,她也不觉得秦国的百姓就过得很好,只不过在天下七国之中,秦国算是最好的,矮子里面拔高个。
“战争是秦国普通百姓甚至是奴隶摆脱自己固有阶级的通道,有仗打就可以消耗人口,削弱国内不稳定因素,有仗打就有钱,有仗打就有希望,有仗打生活就有盼头……战争是秦国君王一项有力的武器。”
嬴政笑了:“那看来我们秦国又要打仗了,也是时候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