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在嬴政辛苦的学习秦国的文化和礼仪之时,吕歌那边其实也没有空下来,吕不韦肯定是对她有所期待的,尤其是在赵姬和嬴政都表现的十分和她亲近之后,他的那种隐秘的期待就更明显了。

“如果我是个男人就好了。”吕歌看了一眼吕不韦叫人送来的华服,这么说了一句,栗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的是一件白色广袖锦衣,还用银线绣着精美的花纹,不用说就能想象出来,在行走之间暗暗浮动的流光如何的迷人。

“如果我是个男人的话,父亲大人送我的就不是锦衣华服,而是锦绣文章了。”对儿子的期望是很高的,但对于女儿……以吕不韦那样的人,唯一想让她干的事,应该就是长成一个不错的女人,然后嫁给嬴政吧。

吕歌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回忆起嬴政来,她对十岁的小男孩并没有任何变态的兴趣,她觉得应该很讨厌自己,怎么会有人喜欢一个心思深沉又总是压自己一头的女孩子呢?

“这衣服这么好看,穿在小姐身上一定更好看。”栗不懂吕歌的想法,她自认为天底下没有女孩子得到新衣服会不开心。“小姐快换上试试吧。”

吕歌没有立马同意,只是伸手拿起那件衣服,看了看领口和袖口,一针一线都做了好极了,可以想象是费了多大的劲的,她突然开口问栗:“你见过瞎了眼的人吗?”

栗不明白为什么吕歌会问这个问题,只是想了想便老实回答:“栗见过很多,上了年纪的妇人眼睛自然就不好了。”

吕歌又问:“那一般多少岁眼睛就看不清楚了?”

栗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自己家乡,或者是自己熟悉的邻居或者是别的看不见的妇人:“具体的栗也不知道,不过好像四五十岁眼睛就看不见了。”他说的很自然,就好像是普通的妇人到了四五十岁眼睛看不见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吕歌笑了一声,笑声那一带了些苍凉和嘲讽,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笑声,她拿着衣服的手不由攥紧了:“你见过出生尊贵的人四五十岁的眼睛吗?”

栗突然有些害怕了,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害怕,继续看着这样的小姐忍不住心生胆怯,她怯懦的回答:“栗没有见过,贵人自然得上天恩泽,怎么会和我们这些人一样。”

她的话刚说完,吕歌的手就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那是一只有些微凉却十分柔软的小手,栗一下子就呆住了,吕歌一字一句地说:“没什么不一样,大家都是人,大家都会流血,被砍了头一样都会死,不一样的只是在于……妇人们要补贴家用,要织布缝衣,晚上舍不得灯油,久而久之……眼睛自然就熬坏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语气越来越柔,可不知为何栗却觉得她心中越来越难过,最后却只能看着她穿上那件漂亮的锦衣,然后漂漂亮亮的露出那张可爱的笑脸说:“刚才说了些胡话,那不是你该记住的,忘了吧。”

栗恭敬的点了点头,她决心听着自己小姐的话把刚才说的话全给忘了,可不知为何她的脑子里总是回荡着这些话,这让她再往后很多很多年来除了为自己小姐之外,再也没有为任何人做过一件衣服。

安静的书房之中,吕不韦看了一眼书桌上早就准备好的《商君书》,脸上露出一抹和煦的笑,让他本就不错的皮相更显得温文尔雅,更令人心生喜悦,他像是每一个脾气非常好的长辈那样,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嬴政,他问:“太子想学什么?”

前两天吕不韦被赋予了一项特殊的责任,他要带着秦国的新任太子学习学习,也就是成为嬴政的授课先生,而今日就是吕不韦特别准备的授课日期,教什么他心中已有数,可他偏偏还要问。

小孩子总是喜欢大人的尊重的。

嬴政却并没有任何喜悦,他其实不喜欢被人猜心思,尤其是遇到了吕歌这个一猜一个中的怪物之后,但他却不能表现出来,他还得装出几分孩子都开心,他勾了勾唇,声调略微上扬,好像一个装纯属稳重但却压抑不住喜悦的孩子一样。

“政乃秦国太子,自然是要学习秦律。”

吕不韦笑容加深,他问:“秦律高深且条目众多,不知太子又要从何处学起?”

嬴政愣了一下,然后道:“父王当初是从何处学起的政就从何处学起。”

吕不韦道:“太子要学大王?可大王也未必能够将秦律倒背如流,太子莫非有过目不忘之本领?”

这话说起来有些不敬,但嬴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吕不韦也不觉得嬴政会说出去,说出去了也没什么,赢子楚脾气不是发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