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七年的时间,在回忆里去雕刻一个人的模样,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一个人的一生中,又能有多少个七年?
……
直到如今,依然没有人知道,在七年前暑假的某个午后,轰焦冻为何会打破大楼的玻璃,不要命地冲了出去——
如果不是因为他足够“幸运”,在即将坠落时被刚好路过的山岭女侠救下,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轰焦冻这个人了。
没有人能看见她。
从医院醒来后,彼时还是个少年的他才意识到这一点:在那个午后,只有他能看见她。只有他看见日光下她的衣摆翻飞,长发飞舞,只有他接到了那个电话,也只有他看见她脸上还带着笑容,毫不犹豫地向前踏空。
所以他们根本无法理解为何他会失控、会拒绝与人交流,甚至在最严重的时候,患过失语症。
最初的两年里,轰焦冻几乎每夜都会做噩梦。梦里他拼尽全力打破了厚厚的玻璃去接近她,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够不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如断了羽翼的鸟自楼顶跌落,然后消失在半空。
同所有其他人不一样的是,自那一天起,轰焦冻停止了对她的寻找。
“寻找”意味着还有希冀,还有希望,还有心底里最隐秘的一分愿想。
可是他亲眼看见她离开了,以如此决绝果断的方式。
从此跌入名为绝望的泥沼,他的人生在十五岁那年仿佛被一把看不见的刀劈出一条深深的裂痕,那裂痕如此深以至于在午夜梦回时就着月光看去,竟全是白骨森森的伤。
也许是身体在极端境况下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后来他的梦魇状况稍有所缓解,于是他开始走路。
从宿舍楼到图书馆,从操场到校门,再到她短暂居住的那栋公寓……很长的时间里轰焦冻独自一人沿着这些道路沉默而认真地行走,他会仔细观察沿途的景色:天空之下的教学楼一角、操场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挺拔而迎风招展的树,以及砖石缝隙里顽强生长的野花……
她可曾也注意过这些细枝末节。
走在这些路上时,她又在想些什么呢?
她眼中的世界,与他眼中的世界,有多少不一样?
很长的时间里他一边走,一边想。
仿佛这样他就拥有了更多的她,仿佛这样她还在他身边,只要喊一声就会回过头来,露出清浅笑容。
有关不知枝夕的一切,对于轰焦冻而言,犹如某种戒断反应: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在慢慢放下时,它们便会如荒原上裹挟着飞沙走石的狂风一般重新扑来,零星几个字眼、便利店里的草莓牛奶、甚至是街角上偶尔瞥见的一抹咖色……
任何一种,都能让他再度坠入深渊。
第三年开始,他这一届的每一个英雄科学生都开始与英雄事务所的工作相接轨,大家待在学校的时间越来越少,似乎每个人都在努力推着挤着往前走,人们都渴望着变好变强,变成自己希望的模样。看着他们的模样,少年也开始不由得担心:
如果她哪天回来了,看到自己跌入尘埃的模样,会不会很失望呢?那个时候他想。
又开始焦虑起来:世界这么大,她会不会找不到自己?
凭借着自欺欺人的忧虑,轰焦冻开始振作——恢复速度之快令安德瓦都感到不可思议,虽然这位在关心儿子心理成长方面颇为失败的父亲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在之前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总之,振作了,便是好事。
少年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成长、变强——他本就足够优秀,但那之后的成长却依然令身边人都为之侧目。
可是没有,没有任何人问过,让他如此拼命的动力,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