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能养不起

水汽从山脚下蒸腾而起,弥漫在路边的草丛里、枝叶间、廊檐下,形成了雾。

黄雀、蜡嘴鸟、蓝红点颏等犹如心意相通的伯牙子期,隔着老远,也能合上对方的韵律,欢快地鸣唱。

天还未大亮,阿陌拿着一根手腕粗的棍子在篱笆院里比划,动作看似潇洒写意,实则全身经脉寸寸刺痛,一不小心棍子就从手里飞了出去,将不远处的一架豆角藤砸倒……

带着一丝心虚,阿陌往正对着灶房门的另一间小偏房望去,里面燃着一盏陶豆灯,有织布机的‘札札’声从里面传出来。

离开西北前,阿陌虽是个纨绔,但却并非娇生惯养,甚至大部分时间都跟在其父亲手下的一员大将身边混迹军中。军中每日四更便要早起操练,常年养成的习惯使得他即便想睡一个懒觉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的。

但他没想到素衣会比他起得更早。

素衣的辛苦是从她哥哥去世的那一天开始的。在那以前,素衣和素衣的娘织布都只是为了自家人穿用,或者有交好的邻居拿着已经缫好的丝来请求帮忙。

可是现在,素衣靠着织布跟村民们交换粮食和猎物。

昨儿耽搁了半日,今日便要摸黑早起,赶制涂大婶家的一匹双鱼彩条纹锦,为他们家的小女儿做嫁衣之用。

阿陌练完功后无事,就钻进素衣的织布房里看她织布。

他曾经去过闻名天下的锦官城,在那里见到了各种各样,只有皇室和达官显贵才能够享用,有‘寸金寸锦’之称的蜀锦。

素衣织的锦没有锦官城出产的华丽精美,却有古朴之意,从某些特征上来说,它们是一脉相承的。

阿陌看着素衣织出来的锦,想着这村子里的人大多矮且壮,眼角微微向上倾斜,一些年纪大的村民生有病癭(大脖子病)……他想他大概能猜出他们的血统渊源。

他在看素衣的时候,素衣偶尔也会瞄他一眼。见他时不时地抓耳挠腮,脸上、手上和脖颈处开始冒出些小红点点,就问他:

“阿陌,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陌瞬间就想起了昨夜的那一碗水蛇血,绷着脸回道:

“没有,好得很!”

素衣轻轻摇头,并不与他争辩。

当阳光穿透雾霭,照进素衣家的篱笆小院时,像撒了一地的金子。

在那片金色里,阿陌抬着小桌子,素衣端着面,先后从灶房里走了出来。

阿陌搭好桌子后就赶紧坐下,腰背挺直,双手叠放于膝上,等着素衣为他捞面。

阿陌正处于‘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吃得多,饿得快,肚子就像个无底洞。

素衣的哥哥还活着的时候也是家里饭量最大的人,但她没想到阿陌看着比她哥哥瘦些,却比她哥哥更能吃。

对此,素衣略忧伤。这一忧伤就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个卧鸡蛋也夹到了阿陌的碗里。

正大口大口吸溜面条的阿陌抬头:“都给我?”

一共就两个鸡蛋,都给了他,素衣吃什么?

素衣却道:“我吃不下。”

阿陌皱着眉头看素衣,又看了看她碗里那几根仅够喂猫的面条,又将鸡蛋夹回到素衣碗里:

“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说着他飞快地瞟了一眼素衣的胸口,埋着头支吾:

“瘦成这样,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起初素衣还没有反应过来,也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里‘小荷才露尖尖角’自然没有什么起伏。她想起了她十岁时,有一次不小心撞见她爹将她娘抵在墙上,她娘的那里被他爹揉得变了形……

突然,素衣的脸刷的一下红得几欲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