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野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
早在三年以前,滕巍就为设计让他身败名裂这件事埋下了伏笔,他自认证据在手,靳野也在这三年的时间里,通过一系列的举措,让自己几乎成为了第一军团的二号人物,对方理应为他马首是瞻才对。
偏偏这时候,靳野却对他的一系列指令爱理不理起来,让人带过去转交给靳野去办的事情,也就口头应答一句,紧接着便石沉大海。
靳野表现得这样不留情面,以滕巍的性格,当然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如今,滕巍正是通过首都星的有关媒体,以关注他的名义,一步步将他这三年来在霁星的所作所为,慢慢披露出来。
起初的时候,滕巍透露的信息还是以正面为主,媒体的报道也还算正面,多是讲述靳野这些年来为霁星做了哪些事情,让霁星这个寸草不生的地方,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云云。
对于这样的报道,联邦民众们也没什么想法,只是心里赞颂靳野的同时,难免生出点遗憾:
“果然,先生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我们的先生。”
“好是很好啦,可是为什么是霁星呢?不是我对霁星有什么意见,可是和霁星相比起来,难道首都星这边的问题不是更严重吗?一人血书求先生回来!”
“我也觉得,首都星难道不是更适合先生展现自己的才华吗?二人血书求先生回首都星!”
……
在这样的群众呼声下,滕巍名正言顺的提出,希望靳野能够满足民众们的心愿,重回首都星。
001:【这人真是恶心,还说是什么为了满足民众的心愿,明明就是看明年就是总统大选,自己想上位,想靠拉拢你连带着把顾越海和霁星扯进来,还拿民众当借口,不要脸!】
理所当然的,靳野再一次拒绝了。
只不过,这一次,滕巍显然被他激怒了。
先前靳野虽说拒绝过很多次,但那些都是暗地里进行,如今滕巍把事情摆在明面上,威胁的意味其实已经非常明显,没想到靳野依旧这样油盐不进,事已至此,既然靳野这么不给他面子,滕巍也懒得再给靳野机会。
因此这会儿再出现在媒体上的,就是一些指认靳野与前任叛国将军旧部关系暧昧的消息了,对此,联邦民众们反应不一:
“不会吧?先生怎么可能会被叛国的垃圾扯上关系啊?你们媒体没证据就别胡说八道行不行?这可是犯法的!”
“只有我觉得,这里面可能真的有问题吗?不然为什么靳野会在霁星待了整整三年?我听我亲戚说了,霁星那边环境特别糟糕,都是一帮土匪强盗,靳野如果清清白白的,那他为什么会在霁星待了三年那么久?”
“没证据别瞎bb,当初先生为我们伸张自由的时候,某些人一句话不说,现在倒是说得头头是道了?反正没有证据,我谁的队也不站。”
靳野简单的扫了扫媒体的报道内容,滕巍大概心里还是希望他能够回心转意的,因此并没有放上他故意透露的那些证明他心向克劳斯的旧部的证据,不过,如果他再一次拒绝对方的话,下一次迎接他的,或许就是全联邦人民的怒火了。
“为我们做到这个地步,值得吗?”
靳野转过身。
不远处的罗马柱下,顾越海摘下了军帽,静静的直视着他,眉眼间是止不住的意外和复杂。
靳野没有动。
他保持着站在原地的姿势,并没有走到顾越海身边去的意思,与此同时,几个原本还留在原地的士兵也站了起来,无声的退了出去,将谈话的空间留给了两人。
果然。
顾越海袒护第一军团的行为,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没理由看不出来——第一军团的人当年随克劳斯出生入死,他们看着粗枝大叶,实际上也真没蠢到连顾越海是真叛变,还是假叛变都看不出来。
说穿了,什么第一军团将帅不和,不过是顾越海为了给联邦一个表面上过得去的交代,与第一军团联手演出来的拿手好戏罢了。
“上将后悔过吗?”靳野问:“接手第一军团,几乎就意味着你一辈子都不可能走上联邦元帅的位置,永远都只能止步于上将,甚至因为联邦的忌惮,一辈子都只能龟缩在这个小小的星球上,忍受联邦猜忌的同时,还得为他们做事——上将后悔过吗?”
顾越海很轻的笑了笑。
“靳先生,”他说,语气客气而不客套:“我原本只是个星盗。”
“往浪漫里说,我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浩瀚的宇宙就是我们的家。可如果往现实里说,我们打从一开始,就是一无所有。”
“星盗本身就是个很混乱的圈子,在联邦,很多东西好歹有所遮掩,可在星盗船上,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才是唯一的法则,”顾越海淡淡的道:“女人活下去要靠身体,男人活下去要靠拼命,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无论走到哪里,在别人眼里,我们永远是臭水沟里的老鼠,下水道的垃圾。”
“是大哥让我们知道,原来即使是我们,也可以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堂堂正正的,活在阳光下。”
“所以我没什么好后悔的,能够有机会亲手履行大哥的遗愿,我感到非常幸运。”
说到这里,顾越海无声的摇了摇头:“靳先生,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在联邦做的那些事情,也很感激你为霁星付出的这三年,但是对我们这种人来说,书上写的自由,太虚假,也太飘渺了——”
他看着靳野:“我真心感激你,你为我们所做的已经够多了,何必为了我们这些残兵败将,把自己的未来全都搭上呢?这不合算。”
靳野挑了挑眉,几乎没掩饰自己话中的嘲讽意味:“你就这么点出息?”
大概没想到靳野面对自己一番赤诚的回答表现得如此无礼,顾越海一时怔住了。
“不说别的,”靳野说,他的神情始终平静,语气却活像将手中的谷物抛给路边的不知名野鸟那般,充满了随意:“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让克劳斯背负着叛国这个污名,直到整个第一军团都死绝,再也没有人记得四年前的真相,然后变成联邦历史书上的历史事迹,让克劳斯永远都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