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下顿住了,望着自己膝盖上的柔软布料。这是莫老太专门掏了银子买的细布,莲姐儿的心突然咚咚的跳,一个想法如芽般冒了出来,又迅速占领整个脑海。
放下了缝到一半的物件,莲姐儿重新挑了一块深蓝色的细布,用剪子裁了,上了绣绷,穿了细线。莲姐儿嫣红的嘴抿着紧紧的,一点儿一点儿刺起了绣。
薄薄凉凉的一点月辉,那院门口寒凉的梅香沁在空气里。油灯静静燃着,四周围静悄悄的。原本私自偷用布料针线的心虚胆怯,一点儿一点儿淡了下去。莲姐儿周围静,她自个儿却更静。
乌沉沉的眸子静寥如水,嫣红的唇抿着。手下的绣品,针脚细致。这原本就是个细致活儿,莲姐儿这般沉静木讷的人来做,再适合不过了。
这图案,隐约可见是一个福寿字样。精巧别致,绣法上乘。冬天天寒,亲娘年纪大了,被风吹着了,容易头疼。做个抹额,给亲娘戴着......
给亲娘戴着......莲姐儿眸光闪了一闪,不再想了下去。低头眨了眨眼,一双明润的眸子,此刻却是褪去所有色彩,空洞寂寥得可怕。漆黑一片。
一会儿,又抬起了头。眼里又恢复澈净,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粉扑扑的小脸儿,沉静又温顺。寒夜寂寥,冷得和冰窟窿似的小屋,一片静谧祥和。安心得紧。
莫老太和莫铁根打着灯笼回来时,那是一片嘈乱。还想着平心静气,颐养天年的莫老太,是骂骂咧咧回来了。这一去,差点没把她气吐血。就连莫铁根也是铁青着一张脸。手里那一条肉干,怎么带去怎么带回来的。
那混账李瘸子家,他们好心去看望。谁成想那群白眼狼,居然不仅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居然还反咬一口,怪他们莫家断了他们李家的香火。
眼瞧着李瘸子要不行了,居然敢说要么把他们家虎子过继给李瘸子,要么就把他们莫家的养媳莲姐儿,借给他们李家生个种。这种无耻不要脸的话,莫老太当即气得眼睛发晕,举着拐杖就要揍上去。也得亏莫铁根生得高大壮实,一直护着莫老太。不然刚刚那个混乱场面,指不定莫老太要出什么意外。
莫老太气得心肝都疼,眼睛直发晕。一回了莫家,也不管夜里不夜里,径直就把所有人除了虎子全叫到了主堂屋。拄着个拐杖,阴沉着脸。
那一双浑浊眼睛,冷冷斜瞥着莲姐儿。那眼里的阴寒刻薄,倒不是对着莲姐儿的。望着呆呆木木站在角落里的莲姐儿,这块死木头,要死了也不吱个声,整天就知道低着个头装哑巴。但到底也是他们莫家的媳妇儿,生了死了都是他们莫家的人,要进他们莫家的坟的。哪里轮得到李家那群猪皮赖狗的。
“虎子睡熟了?”莫老太眼睛转向陈氏,问道。
陈氏知道家里氛围不对,顾不上才刚和婆婆吵过架,也是小心翼翼答着。那一双母性的眼睛同情怜悯地向莲姐儿望去,虽说到底也气李家居然敢打虎子的主意,但她心里晓得,就是拼了命,铁根都不会答应的。
而莲姐儿,那样年纪轻轻的小媳妇,那李瘸子就剩一口气躺着了,居然也敢打莲姐儿的主意。这自个儿生不生得动还两说,就敢起色心。
“明天我就去找村长,开祠堂。那李家都是个什么东西!”莫老太重重敲了敲拐杖,眼里的阴郁怒火,那是发了好大的脾气。
陈氏瞧了,又望了望自家男人,神色动了一动。她虽然是隔壁村嫁过来的,但那么多年也知道这个村的情况。那李家,虽然家穷人薄,但耐不住李老头几个兄弟多,要真要闹起来,铁根一人怕是顶不住。斟酌了一下,开口道:“要不要我去娘家,把我那几个弟弟寻来?”
“你一个妇道人家,瞎掺和什么。”莫铁根低声训道,他也没想到今晚去李家,居然闹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们莫家还没怪李家差点连累自个儿,人家到不要脸的反咬一口。还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李瘸子要死了,那一家子都不要命了。
陈氏一听自家男人这样说,也是眉头一皱,想再开口。她这时候可不闹小性子,知道自己男人是心疼自己,不让自己插手,但她到底是莫家的媳妇啊。但望着自家男人的眼色,却发现自家男人望着对面。陈氏一瞧去,当即心一定,脑子清了。这不还有二叔吗?
大半夜,已经睡下了的莫璟珏,被吵了起来,坐到了主堂屋。本就有着刚醒脾气儿不好的性子,如今听着莫老太十句夹着八句脏话的叙述,周身气压低得可怕。冷着一张脸,冰冰冷冷,什么都不说,让人既瞧不清他的神情,也不明白他的态度。
莫璟珏的样子,不仅莫铁根、陈氏吓着了,就连莫老太心里都没底。空气一时静了下来,几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愣是没吱声。
“娘,夜露深寒。您也累了,先休息吧。”末了,莫璟珏那双薄薄的淡色唇终于开了口,声音冰寒却带着耐心细致儿。夜深,娘禁不住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