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脸灶灰,怕是要洗去了。连带着这一身灰薄袄子,也得换掉。
莲姐儿颤了颤睫毛,今天主屋东屋西屋的事儿,她已经干完。接下来的,也就是收拾东西挪屋子。她自己的事。
回到灶房,将那薄薄木门抵上。一灯如豆,风从门缝吹来,灯火摇曳,明明灭灭。
莲姐儿将手中的厚袄子放在柴垛上,便转身走到灶房角落的水缸处,想要舀水至铁锅中,点了柴禾烧水。
掀开草杆子做的圆盖,冰凉寒彻的井水,一下倒映出了莲姐儿的样子。莲姐儿望着水里的倒影,愣了愣,末了,长睫微颤,一双沉静眸子幽幽暗暗,伸出手鞠了一把水。
清澈冰凉的水,顺着指缝流走。剥葱细指,白皙如玉。十指纤纤,柔弱无骨。
不冷......
莲姐儿眸光闪了闪,叹了一口气。这做派,愈发的不像人了......
用葫芦瓢把水一瓢一瓢舀到了大木盆中,巾帕子放了进去。寒凉的井水渐渐浸湿了帕子,莲姐儿解开了衣裳。
薄薄小袄子褪去,阴冷摇曳的灯光下,一副香软娇怯的身子,当真是玉为骨,雪为肌。纤纤柔柔,盈盈细腰。冰凉的井水,流淌在那如凝脂般的肌肤上。
乌发散开,冰冰凉凉贴在后背上,白皙秀美的面孔,杏眼流光,妖媚潋滟。明明清纯而又无辜的脸,偏生于这昏暗油灯下,显得勾魂摄魄,美得心惊。
柴草之垛上,细布蓝底白花纹的冬袄静置在那,小小四方桌,是纳了一半的鞋。缝制到了一半的小二衣裳,仍插着细针。一盏小油灯,静静燃烧着。
莲姐儿自己的东西,大抵是没有的。但挪到西屋,那小屋子里的被褥还需要铺。天色已晚,今天份儿的鞋还没有纳,衣裳还没有做。明天又要早早起来,时间......当真紧。这烧水,也是费功夫的。倒不如省了。
夜色已浓,四周万籁俱寂。严冬时分,更是燥寒。凛冽刀子似的风,吹进门缝细儿,带走霉腐气儿。
淡淡的月光,清清冷冷的。却在这寒冬天里,却显得有几分柔和。深邃夜空,分外寂寥。一瘦削颀长的身影,立于薄薄木门外,清俊雅致的面容,无甚表情。
白皙清雅的脸,翰墨诗书气质浓郁。眉目如画,唇若施脂,却丝毫不女气。反而于那秀美清俊中,暗藏凌厉。此时寒风凛冽,一袭素白长袍于这黑夜中,凭添多了几分料峭之感。
清润眸光,于黑夜中,分外幽暗。
莫璟珏瞧着里面的光景,眉头不带皱一下的,浑身上下,在无人见识的地方,那是冷得如同冰渣子一般,没有丝毫人的感情。理智双眸永远清晰。
站了片刻,莫璟珏转身离开。清瘦身影隐于黑暗中。原是想告诉莲姐儿,让她换了一身脏污,再进他的西屋。
并且,视情况,提点莲姐儿,她目前的处境状况。莫要动歪心思,让他们莫家蒙羞,给他的仕途之路,带来一丝不妥。
如今,却是有更要紧的事......
想至此,莫璟珏停下了脚步。脑海中回想起那一副娇香软媚的景象,眉头终于皱了一皱。
深夜寥寥,莫璟珏也不用灯。行走于黑暗中,无甚可怕。
那一身细布蓝底白花纹的袄子,莲姐儿穿在了身上。仍略大了些,却厚实得她有些闷。白皙柔媚的小脸儿,双颊泛着红晕,热的。将领口微微敞开了些,莲姐儿深吸了一口气。
把大木盆里的水一点儿一点儿要倒到外面,待打开那扇薄木门后,寒凉刺骨的风一下往莲姐儿身上扑。从领口灌风进去,凉透了心。整个脑子都清醒起来了。莲姐儿眨了眨眼,杏眼潋滟,白皙小脸儿,嫣红的嘴,快活得紧。
待在门口颇有些舍不得,眸光闪闪,又几许挣扎后,回了灶房。把水全部倒出去,将大木盆冲洗干净。这是她的物件儿,也要带到西屋的。得亏莫家,全家都知道莫璟珏洁癖素来严重,即使是抠门得死紧的莫老太,也得铁青着张脸,抠出点银子请村里的木匠给莲姐儿做了个澡盆。
灶房的地,因为沾了水,泥土有些湿软。莲姐儿当心莫踩着那些地,省得又弄脏了。这灶房,是她的地方儿,莫家其他人,一年不来个两回,莲姐儿在这安心,多少有点儿归属感。在离开前,也是要收拾整齐干净的。
往日睡着的草垛,莲姐儿又整了整。把柴禾码齐,那小硬薄被,莲姐儿眨了眨眸子。想带,但莫璟珏会嫌脏。伸手拍了拍那薄被,这被也是好被,陪了她那么许久。叠整了,依着柴垛放在了墙角。哪日,莫老太瞧她不爽利,又赶她回灶房,也是需要这被子的。就连那冷硬小袄子,莲姐儿也一同放着了。
用包袱裹了那些缝制小二衣裳用的布料针线,一同放在了竹簸箕里,又提着放要纳的鞋的篮子。莲姐儿望着那木盆,是需要第二次来拿了。便出了灶房,阖上木门,走去了西屋。
一路上,寒风吹着呼啦啦的,原本湿了水的头发,一下被吹了起来,青丝三千,如泼墨,冰凉柔软。莲姐儿原本闷得紧的心,一下被这寒意浸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