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莲姐儿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稍稍点了一点头,还是那副闷不吭声的样子。
莫老太眼睛微微眯起,神色有些古怪的瞧着莲姐儿,见周围还有着不少的人,若是再站着等人都散了,那莲姐儿若真跑了,她一个老婆子怎么追?
心里弯弯绕绕的,莫老太又继续向前走着。琢磨着,是不是把西屋那间小房收拾收拾,给莲姐儿。这住的近,既不打扰二小子念书,还能多照顾二小子。最重要的是,二小子能时时看着莲姐儿。
是的,莫家无论是西屋还是东屋,都还有多的屋子。只是之前,谁也没想起来莲姐儿。
而莲姐儿,今天闷不吭声了一整天,回到莫家灶房,锅里煮着玉米糊糊,那狐狸肉冻也是现成的。她只要再洗点白菜切切,炒了就行。
柴禾被塞进灶膛,火舌舔着黝黑的锅底,时不时噼里啪啦的火星子炸响。坐在小木墩上的莲姐儿,一双乌黑眸子,不像往日那般温顺澈净,反倒是沉沉的,想着心事儿。
前世的记忆,是清晰明了的。一幕幕,真真切切。只是,为什么这一段,脑子里却没有一点印象?微微蹙眉,纤长的睫毛似黑色的柔软羽刷,眼睑微垂,明橙色焰火映在那张小脸上,清婉柔媚的姿色,尽皆被灶灰掩住。
她早上的眼泪,莫不是为了喜春?她可怜喜春,觉着喜春在火坑里,两人有相似处所以流泪?颤动着眼帘,莲姐儿神色中闪过疑惑,直至灶锅扑了,她才惊醒般起身,把玉米糊糊盛在盆里。
莫老太说今晚让莲姐儿在主堂屋吃饭,莲姐儿端着玉米糊糊站在主堂屋外,撩棉帘子的手略略迟疑,在主堂屋吃饭意味着又要直面对着莫璟珏。
莲姐儿怕莫璟珏,真的怕。他那双清澈凛冽的眼睛,总觉着能看透人的心思。那种书卷气息浓郁的,温润却又夹杂着锐利的目光,若是哪儿露出个马脚,立刻就被捕捉,然后死无葬身之地。
微微叹一口气,困扰了莲姐儿一天的沉闷心事儿,竟被莫璟珏吓跑了,还隔着一张棉帘子。莲姐儿咬咬唇,将脑中胡乱心思全部抛掉,终是踏进了主屋。
陈氏见莲姐儿今儿居然留在了主堂屋吃饭,当即心里一惊,悄悄瞧了一眼莫老太,看她脸色也是怪怪的,一双浑浊眼睛也时不时翻翻眼皮,打量莲姐儿。当即心里明了了,心道,被喜春的事一吓,莲姐儿的苦日子怕是要熬到头了。
而莫虎子却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今儿大人们都奇奇怪怪聚在了村东头,却不让小孩子近。虽然多少也知道些,那喜春婶儿跑了,又被抓回来了。而和喜春婶儿一样的,还有他们家的这个莲姐儿。
小孩聚在一起,还笑话莫虎子,以后一起抓莲婶儿。虎子委屈,如今见莲姐儿居然还和他们一起吃饭了,当即心里老大不乐意,张嘴就向莫老太道:“阿奶,她为......”
虎子话还未说,就被陈氏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训斥道:“吃你的饭!”
莫虎子眨眨眼,望着自家的娘,顿时豆大的泪珠子就要冒出来,娘为什么要捂他的嘴?阿奶说过,莲姐儿是他们家的下人,凭什么现在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陈氏知道莫虎子心里想的,心里叹一口气,娃怎样还不是大人教的。这虎子性子耿直,一根筋,以后可怎么办。
“莫哭,你二叔还在呢。”陈氏语气稍微柔和了点,知道莫虎子怕什么,他最怕二叔莫璟珏。那一身文人气质,在整个村里可是独一份。小孩子都怕。比那些个五大三粗,满身腱子肌肉的壮汉,还要怕。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话果然管用,眼瞧着那眼泪就要滚落下来,莫虎子一听二叔,愣是眨巴眨巴了眼睛,把那眼泪憋了回去。
这主堂屋的油灯,燃得足足的,亮堂堂的。莫璟珏一身白色袍子,虽然不是什么上好料缎,裁剪也是最寻常款式。但他偏生能穿得衣冠胜雪,翰墨诗书气质浓郁。
此刻,莫璟珏正面无表情地吃着饭,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多半时刻是冷得不近人情的。他素日来,只知温书习字,那些村里的琐碎鸡毛,他是从来不听,从来不理的。
喜春的事,闹得虽大。但和莫璟珏,是没有一点儿关系,他也厌恶这些事污了他耳朵。所以今晚的饭桌,无一人敢提喜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