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砚秋那个会玄学之术的祖父,实则尚还健在,只不过是生活在廖家余姚的老宅中,并几个仆人照看。
说是仆人,其实都是乡下邻家的农户,彼此间的关系很是亲近。廖爷爷这人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没有那个富贵王侯的命数,享不起那福。
他很多年前随着儿子一家到过上海,可是没住一个月,就耐不住回了老家独居,没事还能给乡亲邻里新出生的子孙断断命、摸摸骨,给谁家丢了的鸡鸭鹅牛,指点方向,寻其迷踪……
廖砚秋小时候是跟着廖爷爷长大的,家里面哥哥是不耐烦听那些个“江湖骗术”,廖爷爷无趣等小孙女生下来会说话伊始,就开始拿着相书命书念叨给她听。
那时候廖爷爷的名气在余姚很大,大户沈家和廖爷爷也结下了善缘。廖家也靠着廖爷爷起了家,有了一些闲钱,廖父又精明果干,加上沈家急于报恩,不止和廖家定下了姻亲,还扶持了廖家一把,这才让廖家有能力来上海定居,且住上一幢小楼。
他们廖家在余姚乡下算得上顶好的人家,但在上海可就不起眼了,不过是小有资产尚算富足的中等人家。
廖砚秋回国后,其实给乡下的祖父发过信件,只不过民国时期的邮政系统很慢,丢件丢信也不稀奇。
等了很久廖砚秋还没得到回复,早晨来圣玛利亚医院的时候,她还算着时间,按理说她该快收到回复了。
廖砚秋不想回公共租界那边的廖家,但廖爷爷的信恐怕按习惯还是会到廖家,她并没有跟廖爷爷说起她和廖父之间的矛盾。
廖爷爷岁数大了,廖砚秋亦是很担心他的康建。但,她爷爷这人,心胸不同常人,看待事物往往有他自己那一套。
至于廖家其他人,尤其是廖父这个儿子,和廖爷爷的关系并不太好。按照廖爷爷的话来讲,他就是生了一个要账的混物,廖父此人不堪造就。
不说廖父当时听到自己“神算”父亲的断评,脸色那是极差的,自此也有了心结。这两人见面,不说剑拔弩张,也差不多罢。
廖砚秋想到廖爷爷,嘴角就禁不住含起浅笑,只是迎面碰见了同僚史密斯医生。
对方见是她,不屑地哼了一声,眼睛还朝上翻斜。
前几日史密斯医生对她态度还算不错,甚至还夸赞过廖砚秋长相漂亮,是一个有魅力的中国女士。这才几日不见,态度就转变如此之大了。
廖砚秋挑挑眉回应,稍微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就知道史密斯医生对她的怨怼了。
尤其是她当她进入她的诊疗室,看到了她的第一个患者后,廖砚秋就知道了史密斯医生之前的行为原因了。
穆致煊正端坐在她的办公桌前,从后面看,他的后背今日格外挺拔,不似以往的吊儿郎当,等廖砚秋坐好后,正面抬眼看到穆致煊的脸庞后,她怔了一下。
穆致煊今日格外不同。
他肃着一张脸,和之前廖砚秋见过的陆森探长的神情极为类似,目光竟然有一种压迫性,略微逼人。
廖砚秋那天在诺曼底公寓底下,到底是和他吃过一回法餐,虽然全程没有任何对穆致煊的诊疗,都只是在听穆致煊说起他的好友陆森先生。
若不是陆森看似是个“正派”人物,廖砚秋都禁不住真怀疑他们两人之间有何暧昧关系了。
不过,穆致煊确实是对陆森没有友情之上的感情的,因为廖砚秋当时为了对得起那份法餐,还是特意碰触了一下陆森,并发出了提问,除了对方当时表情一怔,她其实立刻就下意识地判断出结果,只是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趁机读心,得知对方心里面的“真话”来。
……可能因此,他有什么误会。
廖砚秋瞥到桌面一边上,居然摆放了一束红玫瑰——
“廖医生,那天我看你不怎么喜欢粉玫瑰,今日特意去鲜花店买了这束红玫瑰,据说是引进法国重瓣玫瑰,最好最贵的。”穆致煊面带笑容,仿佛是上海滩留洋精英的做派,正常得很,竟不似个精神病患。
廖砚秋正色道:“穆先生,我们是普通的医患关系。请不要再买玫瑰给我了。”
穆致煊挑眉,道:“普通的医患关系?!那就让我们不普通好了。我觉得我们很适合……廖医生,不,廖小姐——”
“让我们恢复正常的社交来往好了,我要正式的对你表白,追求你!”
穆致煊自说自话,但表情很认真。
他注视着廖砚秋,眼神很深邃。
廖砚秋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很长,若是不说这人是个挺严重的精神病患,任谁都觉得这出身富贵的公子这么深情,一般女子恐怕是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和追求。
不过——
廖砚秋微微摇头,她刚刚居然还以为这位穆大公子今日正常了,真是个妄想。
她觉得她有点跟他说不通,他的表白和追求太突如其来了,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