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善从见到他到现在,只有伸手扯着他坐下,没有说过一句话。
谢树跟在施善的身后,心间有百种千种思索,唇间却溢不出半个字,沉默如往常。
升旗典礼即将举行,行政楼空空荡荡。
施善的高根鞋踩在光洁地板上的声音甚至还有了细微回响。
少年在一片寂静中小心翼翼地开口,细声细气,“姐姐……都知道了。”
施善停下了脚步,她长叹了一声,眼睛是在看着谢树,开口,“阿树,你……”
但话至此而尽。
《义勇军进行曲》自学校的大喇叭里传出,十几年如一日,像是记忆重现眼前。
她在音乐声中背身而立,面前正对着的是行政楼那片空地。细长的凤眼平平望去,是长长竖着的一根旗杆,远处慢慢走来的国旗护卫队手里一人一个角抬着的是鲜艳的红旗。她垂下眼,国旗台前站着的俱是蓝衣白领的少年人,都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格外的朝气蓬勃,生意盎然得令人心生向往。
如同向日葵总是朝阳,谁会厌倦希望与温暖。
如若有,也不过是因为在黑暗之中待久了而产生了害怕。
国旗最终随风飘扬在了旗杆之上,山河秀丽,江天辽阔。
她别开了眼,看向面前的人,脸上终于生出一点柔和的笑,却没有再说那句未完的话,只是讲,“要上课了,快去吧,别迟到了。”
谢树眼睑微垂,长睫也跟着颤了颤,但最终只是说,“好的,那姐姐再见……”
施善明白他的担忧的由来,事情算是告了一段落,张耀宗离开学校已成了定局,为恶者自得恶终,接下来紧要的是谢树。只是此时正是上课时间,没必要耽误人,但又不能让他太过挂心此事,这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于是她又添了一句嘱咐,“好好听课,早点回家。”
‘家’这一字,并不是个轻松的字眼。
谢树背身走向教室的脚步,显而易见的有了停顿,他转身向施善重重地点了个头,“嗯。”
施善收入眼底,微笑了笑。
谢树继续往楼梯口走去,他没有回头再看身后的人,也没有开口问出心间的疑惑。
她不肯说,谢树便不追问。
他现在是要做一个听姐姐话的乖小孩。
懂事,贴心,顺从与乖巧。
一中的升旗典礼在前些年还只是升国旗,而今又添了许多桩别的事,例如说领导每周讲话,学生代表讲话,一周事物的宣发、批评与奖赏,总归是很大程度上拉长了学生们站在国旗台下的时间。谢树离开行政楼后,也没有回教室,只走向了自己班级队伍的最末。
此时正好是副校长在上头说话。
副校长上周才来说过,这一周本该是校长的,只是此刻校长正在同那位姓张的家长纠缠,显然是没有时间在国旗台下发表讲话的。
但每个领导的稿子也许都是出自一人之手,枯燥而无味,学生们并不关注上头说话的是谁,只关注着还有多久结束,最好能再慢一些,站在这儿发呆也比坐在教室里背书好得多。
再好的班级、再好的学生也会有厌学心理。
谢树前头站着的陈光明便是如此想的。
他理科天赋极佳,所以被选到了一班,但他本不是个爱读书的人,尤其厌恨语文同英语,早读早自习对他而言犹如十八层地狱。就算是在这儿站着,风吹雨打成了石头墩子,他也不想去念那些饶舌的诗句。但站久了也是会有烦恼的,往日里前面站着的那个都是他的好兄弟,只是今天好兄弟得了肠胃炎,没来上课,如今前头站着的是一个带啤酒盖眼睛的小书呆子,什么都好,圆滚滚的很有福气,就是不爱说话。
陈光明他一向是个安静不下来的人,不知因课中自习讲小话被纪律委员记上了多少次名字。
此时小书呆子正在学英语,天上落个飞碟砸眼前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学习。陈光明倒也想打扰人家,只可惜人家两耳已不闻窗外事了,于是他便也知道把嘴闭上,将那些搭校长稿子的话也收回了喉咙里。
百般无赖至极,谢树刚好站到了他后面。
孙光明这个话痨简直觉得是被救世主怜悯了。
这可是个八卦的病原体。
“谢树,老方找你去干嘛?”陈光明兴致勃勃地问。
教导主任姓方。
“有点事。”谢树没看他,只是说。
“什么事啊?”陈光明追问。
“就是那些事。”谢树说。
“……”
你那么多事,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事。
难怪张耀宗会打人,陈光明觉得他都想打人了。
他被谢树的性子折腾得咬牙切齿,正准备开口凶上一两句,却见一贯低着头的谢树将头抬了起来,侧着脑袋看向右边的行政楼,脖颈修长,鼻梁高挺,五官无一不佳,难怪能将没说过的花痴女生们迷得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