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市开满清河的东湖不断桥上。
那年她刚从卡国的斯坦福毕业,十八岁。
那年谢树在不断桥上拼命挖泥巴,五岁。
也不能说是挖泥巴,他正带着一群小孩,猴子捞月似的想去摘最近的那一朵濯濯青莲。
猴子王指挥得当,奈何是捞的是镜花水月,说不准还要落到东湖里沾一身的泥。被不远处同样退伍但十分暴躁,正在和老友绕东湖谈心的谢爷爷经过看见了,管什么孙悟空还是六耳猕猴,抓起来就是一顿暴揍。
然而皮孩子永远不会认错,或者没皮没脸的熊孩子永远不觉羞耻。
被光明正大揍了一顿的谢树,脸上沾着墨色淤泥的谢树,笑得像个傻小子,牙齿在杭市的太阳下白的发光。像是那会儿热播的小兵张嘎。
揍完以后的谢树没有过多久就忘了,又嬉皮笑脸缠着谢爷爷要钱去买糖。
买的是杭市专有的莲心酥子糖。
还献宝似的给了施善一颗。
十八岁的施善正是不爱吃糖的时候,却还是从他脏兮兮的手里拿过了那一颗粉色包装的酥子糖。
也许是那会儿的谢树,笑容实在灿烂明媚,和天上挂着的太阳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就那样长大,在家人的庇护下。
该是茁壮成长后,傲然挺立风沙中的小白杨。
再不济施善身边的那些二代没有区别,浪荡不羁、颠倒白天黑夜的花天酒地。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施善没再多想,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又都有自己的因果。
有时候,忽逢劫难并不一定是命数不佳,雨后总会天晴。
谢树还小,不过十六。一切都会过去。
谢爷爷和施爷爷是生死之交,当年战场上、浩劫中,如果不是谢爷爷舍身相互,施爷爷是无法安享晚年的。两位老人都已不在人世,但恩情与交际永存。谢树是谢爷爷的掌上珠、是他生前唯一割舍不下的孙子。而施爷爷是施善最敬爱的长辈,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人。
对施爷爷有恩,便是对施善有恩。回报给谢树,便是回报给恩人。
何况,当年送糖给她的小孩,她的确很喜欢。
长得这样好的小孩,性格这样温顺的小男孩,她也确实很喜欢。
百般无赖、功成名就的人生里,养个孩子刚好排解寂寞了。
施善心尖那一丁点儿怜悯散去,便不再为谢树的过往而哀愁。
她放下了平板,准备去休息。
车上说过的那个局可能还没散,但施善并没有考虑去。
明天还要带小朋友去购置东西,一个局回来就要十二点多,指不定还要浪到凌晨。
马山跨三十的老人首富施善觉得不睡够十个小时,枸杞红枣都不可能补满她的元气。
当然,凌晨三点到下午一点也是十个小时。
但是,睡到下午十点,nlab可能都救不了她日渐枯萎的皮肤。
别墅隔音效果很好,谢树并没有听见关门的声音。
但卧室阳台忽然被余光打亮。温暖灯光压过凄寒月色,照射在宝蓝色的纱制窗帘上。
在椅子上的谢树克制住了蠢蠢欲动准备去拉窗帘的手。
他在适才的呆滞中回过神来,像是被明亮的光照醒了。漫无目的地打量起这一间房。
相比他以前转个身都难的小房间来说,这个房间很大,东西很多但还是很空旷,反正倒空翻完全没有问题。
别墅的格局都差不多,无论杭市或北市。
他见过这样的房间。
但他很久没有住过了。
算是久别重逢。
隔壁没有关灯,但不隔音的阳台再没有传出半点声音。
也许是睡了。
谢树想了想,关了灯,徒留下阳台的明亮。
乖学生都不会超过十点睡觉。
但他只是关了灯而已。
施善醒了一个早,陈姨做好了早饭。虽然在西方生活了好几年,但施善还是和所有的华国人一样,钟爱稀饭豆浆,除了油条。
少年从二楼走了下来,看见施善已经坐在位子上了,他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