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苏妙珍在电梯里说的那一分半钟的话，也像是录音一样，整日在他耳朵边嗡嗡作响。

其实他心底是认同苏妙珍和她的观点的，要不然绝对不会犹豫这么久，还没办法下定决心。

他叫上苏妙珍，实在是因为，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苏妙珍身上了。后来汪丽玢也穿上了玉娘的戏服，也定了妆，虽说她演技到位，能把那种感觉演出来，可她到底不像是个温柔似水，内敛的大家闺秀……

哎，没办法，他又厚着老脸说明原因，好在汪丽玢和他多年莫逆之交，性格也是爽快，倒也没什么要紧。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终究还是郑玉龙没乐意绕圈圈，拿了袋子，递给苏妙珍：“这是玉娘的服饰，隔壁是空的办公室，你去换上。”

苏妙珍接了过去，依照郑玉龙所说，很快就换上了戏服，再次走到了郑玉龙的面前。

郑玉龙只抬头看的第一眼，就有些惊艳。不说别的，他的剧里，所有的戏服，都是重金手工按照古代的制法，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这剧本是清宫剧，他也全都是按照清朝的样式做的。

眼前苏妙珍穿的玉娘的衣服，是玉娘初期登场常常穿的，那是还没入宫，只是古代大家闺秀的常服。

可说是常服，也带着一种隐隐的奢侈，底子是鸭蛋青色的云锦料子，上面是正经的苏绣，光是这一套服装，就不下百万。而这绣样，也是暗绣的云纹，没到一定的光线折射角度，甚至都看不出绣了什么，而外面明绣着的，只有一溜缠枝莲花纹，很小，也素。

这身衣服，也曾叫汪丽玢穿过。她穿有些紧窄，气质上，汪丽玢也能演出古代人的一种独特的气质，可她穿上，五官更加突出，反而使人忽略了她古代闺秀的气质，再加上汪丽玢有些五官，比如嘴唇，太过西化，总有突兀的地方。

可是这一眼看到苏妙珍穿着这衣服，郑玉龙就觉得，浑身上下有一种熨帖，像是大夏天吃了冰棍，从上到下清凉透心，驱走了全身的炎热和焦躁。

说起来也算是神奇，苏妙珍五官也十分标致，乌黑的大眼睛，挺直的鼻子，小巧的红唇，脸蛋也是小脸，但她穿着现代衣服时，只让人惊叹她从头到脚的美丽，可是一旦她换上了这身戏服，上下遮地严严实实，只露出头和一双玉手，反而让人感觉到，即便不用看她的脸蛋，即便是她低着头，即便她拿背影对着你，这也一定是个惊世绝艳的古典美人儿。

这——是郑玉龙头一次在某个女演员身上感觉到的东西，太复杂，也太过虚无缥缈，可他作为古装金牌导演的直觉告诉他，这种感觉，就对了。

“那行，你就把上次试镜接着往下演，台词还记得吗？”他也没坐下，只是站着，两只眼睛就没离开过苏妙珍。

苏妙珍点了点头，台词当然不算什么，她只要认真背过的东西，一时半会是忘不掉的。

“我的簪子去哪儿了？”“那根绿雪含芳簪上，可嵌着一颗猫眼石，到底是哪个人动了脏手？”“是你？还是你？”“侍卫呢，就没人管这事了吗？”“仔细，烂了你的手。”

这是进宫前，姚佳玉娘对着别的秀女在路上说的几句话，她丢了一根簪子，在丢那根簪子前，谁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几句话来，都以为她是温婉可人的姑娘，即便是护送她进宫的侍卫队长，也对温柔美丽的她，有些另眼相看，可她自从丢簪子发飙之后，在人群中的形象，就大不一样了。

苏妙珍记得清楚明白，在想起剧情和台词的那一刻，她就走进了这个姚佳玉娘的角色，她慢慢地抬起头来，平日的姚佳玉娘，总是微微地低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的脖子，而唯独到了此刻，她才算是真正地抬起了头。

而众人，也算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真容，或者说，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眼神。

很淡，却充满了威严和肃穆。

他们都是一愣，没想到姚佳玉娘会有这样的眼神。

她手里捏着帕子，轻轻地绕着，坐在那里，没有其他动作，可越是这样，站在那里的其他秀女们，就越是凝神屏气，不知道她接下来想要说些什么。

她把手帕往边上放着，轻声说了一句：“我的簪子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