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沉声道:“你额娘难道没对你说过,喝水不能像你方才那样大口大口的灌么?牛饮解渴却也伤身。”
弘历道:“额娘倒是嘱咐过,不过渴急了,那些话便记不得了。”
雍正难得没有怼儿子,双手握着椅子的扶手,眉心紧皱着。
弘历陪站了好一会儿,才问:“阿玛心里若是有不痛快的事儿,不知道能不能说给儿子听听?”
雍正沉着脸道:“傍晚的时候,朕收到直隶总督李绂(fu)的奏报,说塞思黑死了。”
弘历端着茶碗的右手颤了颤,他九皇叔死了,是怎么死的?弘历心里突然涌出很多问题,可他一个字也不敢问出口。
雍正又道:“李绂在奏报中说,塞思黑往日里养尊处优惯了,今年天热,他实在吃不了苦。生了病后,大夫还来不及诊治,他就没了。”
弘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阿玛准备将塞思黑葬在哪儿?”
雍正皱起眉头,老九幼年时仗着额娘受宠,那副颐指气使招人恨的模样,不时还会出现在他眼前:“朕已下旨,塞思黑的葬仪全权交由李绂处理,埋葬地也由李绂去选。”
也是,九叔已经被皇阿玛削了宗籍,还怎么入东陵下葬。可是他刚到直隶不久便死了,死因究竟是什么。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弘历即刻便想到,好事者一定会将这件事想方设法和他皇阿玛联系起来,说不定明天便有传言,说他阿玛不想再见到胤禟,因而示意李绂想法子除掉老九。
造谣的不过脑子,偏偏这世上信谣的更不过脑子。反正是事不关己的八卦,哪个版本精彩就信哪个版本。世人巴不得能多出几个版本,供茶余饭后闲聊用。
鬼使神差一般,弘历说:“阿玛,儿子信你。”
“信朕什么?”雍正站了起来,重又握住弓箭,“信朕不会私下里暗示李绂杀了塞思黑?”雍正吃的盐都比弘历吃的米多,弘历能想到的,他自然全都想到了。利箭从他手中飞了出去,这回竟然没能中靶心。
弘历道:“皇阿玛一心治理大清江山,这个时候如果对李绂有所暗示,实在太不明智了。”
“可惜这世上的人大都不能像你这般看得明白。”雍正右手握拳,掩住嘴咳了两声,“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你皇阿玛是个心胸狭窄,容不下兄弟的人。”
弘历示意苏培盛将凉茶换了,瞧了眼被北风刮起来的旌旗,道:“起风了,不如儿子陪阿玛回蓬莱洲?”
雍正点了下头,当先走出跑马场。
父子两人同上一艘小船,蓬莱洲转瞬便到。福海上的小岛,岛上的建筑仿佛天宫楼阁,雍正对这个地方十分喜爱。
可惜这个时候,他再也没有心情欣赏蓬莱仙山的夜景。
书房里,弘历给雍正倒了热水,语气中透着关切:“夜深了,皇阿玛还是不要再喝茶。”
雍正点了下头。
弘历笑着说:“在儿子眼里,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事能让阿玛感到苦闷,今日儿子算是见到了。”
雍正勉强笑着:“朕命你明日一早便将今晚见到的听到的一切忘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