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头看欧文,然而欧文却在看着他。隔着单向的玻璃,凯茜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绕了两圈,最后落在了欧文的脸上。
很少有人第一眼不觉得欧文长得好看,却也很少有人在和他熟识之后依然能注意到他长得好看。在凯茜印象里面,从她熟悉这个人之后,和他对话的时候,比起注意他的表情总是会下意识地盯着他的眼睛,本能地从他的双眼里面找出他真实的想法。
然而不管她盯着那双透明得有如无机质一眼的眼睛看过多久,她也并不没有能成功地看出他的情绪来。不过即便如此,凯茜也觉得这样要比相信他的表情来得可靠。她去往魔法师学院的时候听到过和欧文同年级的年轻人们议论他,说他的举止温柔有礼,演讲的时候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有如一个神殿的祭祀。凯茜当时想着,要不是听到了他们说到那个人的名字,她一定会以为他们说的是当年的费利佩,遇刺身残之前的费利佩。
她看到了那玻璃对面男孩过激的反应,以凯茜的经验来说,那个男孩子的表现虽然很真实,是因为心灵创伤有点歇斯底里,然而他也确实是在放纵自己在欧文面前彻底崩溃,冷酷一点说,他潜意识里试图用这种表现唤起对方的同情心。
这毕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哭泣和示弱总归是孩子们本能里面对付成年人最有力的武器。
他应该抬头看一眼的——凯茜看着欧文的脸,在心里这么想着——假如这个男孩抬头看了一眼,就会知道欧文脸上并没有摆出怜悯的神情,他甚至很可能根本没有同情心那种东西。
细微的魔法波动从很近的地方扩散过来,凯茜悚然地退了一步,飞快地张开魔法屏障然后转头去看,却只看见穿着白色睡衣的女孩像是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扶住了玻璃,然后盯着玻璃后面的人看。
凯茜并没有见过这张脸,不过她看到了女孩因为营养不良而细到几乎可以说是畸形的四肢,想到了这个孩子是谁:“薇塔……?”
薇塔的脸色异常苍白,很明显,她只是刚刚醒来不久,身体的移动都还很成问题。她僵硬地转过脖子来,想了想,然后才憋出一个单词:“早。”
凯茜没有纠正她现在是下午所以这个问候语并不太对劲,只是默默地撤下了魔法屏障,走近了两步:“你怎么出来了?”
“来,看,克拉夫特,还活着。”薇塔歪着头,似乎说出这么一句语法混乱的句子让她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去思考,“他说,其他人活着,也是。”
凯茜抬起头,这才发觉巡查部部长那勒·伍德一直隐蔽着气息站在薇塔身后:“伍德先生?”
“我不是故意躲起来的,她的身体还很脆弱承受不住外来魔法,凯茜,你也把气息收起来吧。”那勒举手示意凯茜,“她刚刚醒过来,执意要亲眼看到克拉夫特还活着。我只好带她过来了。”
“里面是在谈什么?”那勒好奇地走到了玻璃旁边,发觉里面克拉夫特已经平静了下来,而欧文正在说什么,凯茜刚才并没有关掉传声器,等那勒凑近了,就听到玻璃上贴着的传声器里面传出来欧文的声音:
“……不过前天我在整理报告的时候就已经在想了,你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也不是贫民窟出生的,那种地下工厂通常不会选择你这样难以制伏、背景还麻烦的小孩子的作为绑架目标。”
那勒的瞳孔稍微放大了一点,转过头来看凯茜,凯茜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示意他继续听:
“我想我大概猜到了真相,但是我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你宁可通过申请进入特务部的方法来逃避回家,也不肯指认究竟是谁把你送进那里的呢?”
玻璃对面是长久的沉默。
欧文这个年纪的语速远比没长大的孩子要快,薇塔听不明白他所说的这么长的句子。不过她稍微侧了头,用手指指着玻璃里面:“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