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笼在袖中的玉手微微颤,面上却温睦一笑,“陛下都说这么些年过去了。人哪有不老的。”
“也是,你是东宫侧妃,伴朕都将四十余年了。”
“妾之荣幸。”贤妃温声答。
“你一向恭敬守礼,当年皇后初逝,朕是有想过将清河养在永安宫的,只是后来终是作罢了,你可知为何?”皇帝自己卷起了墨干的宣纸,一面慢慢说。
贤妃低眸沉思,斟酌着答:“想来陛下该是怕妾身照顾不周。”
“是,也非是。”皇帝卷好了墨宝,终是正眼看向贤妃,又道:“你膝下有儿,皇后生前也同你关系亲厚,清河是朕的掌珠,哪里会照料不周。”
“多谢陛下高赞。”贤妃盈盈道。
“只是贤妃你心思太深了。心思深沉,洞察朕意,作为妃嫔自然无一不好,可朕不想让清河耳濡墨染变得同你一般。”皇帝眸色深沉,慢语解释。
贤妃垂着珠翠满叠的头,默然无答。
“便是这一回,说罢,你来泰安想求什么?”皇帝挑开了遮掩的纱帘,直接问道。
“陛下所言,妾都认。后宫四十载,确实是没有一日不在揣测陛下的心意。虽说不敬,却实属保身不得已而为之。”被挑明了来意,贤妃便也直白说了。她抬起深黑眼眸看向坐上人,恳切道:“如今也诚如陛下所想,妾的确有一求。”
“端方回不来。”皇帝意有所指道。
贤妃深深摇头,“陛下想岔了。妾适才没有半句假话,金陵虽是富贵温柔乡,然而妾宁愿端儿在蜀地。妾之所求,是为习惠。”
“哦?”皇帝以为她是想让儿子从边远之地回来,却不想踏入泰安殿竟是为了女儿宋习惠。
“习惠已近双十年华,陛下……”再不嫁女儿就是老姑娘了。
皇后早逝,皇帝不理后宫事务,宫里的公主鲜少踏出深宫,朝来暮去竟然没有一位有了驸马。大周虽不兴过早婚嫁,金领贵族都将女儿留到十六七再去成婚,十八已算极致,留到双十的实在不多,也难怪素日里稳重的贤妃会求到泰安殿来。
“你是她母妃,可有看中的?”皇帝便问。
贤妃低眉,隐在长睫之下的眼珠儿转了转,却终是摇首,“妾久久深宫,没见过什么人,全听陛下所言。”
“也是,既然没有,那便交由内侍省吧。”
“妾能否过问一二?”贤妃轻声问。
“自然。”皇帝应道,“若无事便退下吧。”
黄昏都快过了,清河也快来了,见到庶母说不准会不高兴的。
“多谢陛下,妾身告退。”贤妃喜上眉梢,得了应允也不再久留。
皇帝这一回便不再曾出口挽留,贤妃走得很是顺畅,殿门口她的贴身侍婢正在侯着,见她出来忙上去迎,两人一块儿走向乾清宫大门,门口却停下了一座青鸾步辇,香风阵阵,银铃轻响。
实在是不凑巧,皇帝实在是瘟得很。
月白裙裾落在贤妃眼前,贤妃停下了脚步,温声道:“殿下安。”
宋朝唯站直了身子,颔首微笑应答:“贤妃安。”
“陛下正在里头候着呢,便不叨扰殿下了。”贤妃温和笑着,面色亲和,也不说请她去永安宫喝茶那样的客套话,疏淡而又柔和,亲昵却又恭敬。
宋朝唯点了点头,后宫诸女,这些年讨好她的有,即便打心里厌恶她,也多半只能腆着笑来迎合她。但她同后妃关系一向寡淡,不成仇也没有偏亲,总归就是没有放在心上,也记不住。无论贤妃、德妃、还是什么妃,都是差不多的。宋朝唯不再多言,起步径直走入了泰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