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正厅内,被内侍唤回宫的太子他装模作样地喝了口苦茶。他还假模假样地吹了吹飘在碧绿茶水上头的浮叶,饮罢吹凉的半口茶,再慢条斯理地挪着目光去看眼下的人。这人穿着的是朝廷正二品大员官袍,眼如丹凤,面容清新俊逸,却失往日意气风度,发冠歪斜,鬓发胡乱垂落在耳侧,衣袍之间还混杂着尘埃与污秽,形容癫狂。
太子温声和气地开口问:“舒参政求见孤,所谓何事?”
“臣有一事,求殿下恩典。”舒参政见他总算开口了,将读书人的骨气全部抛下,猛地就往地上一跪,垂着脑袋。
“若是如此,舒参政该去见父皇。”太子还能散漫地笑,他清楚明白眼前的男人求什么,但就是不明说。
如今的天下之主是皇帝,而非远山之主的太子。这样的道理,浮沉宦海十余年的舒参政怎会不懂,只此间躬身在这儿的并非是城府深沉的参政,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一位焦心客而已。
“此事……唯有殿下可为。”舒参政紧了紧牙,此刻不想同他绕来绕去,也懒得听他的回答。
“哦,竟还有这样的事?”太子挑了挑眉,似乎疑惑,平和地笑道,“舒参政说罢,孤自尽力而为。”像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太子。
舒参政听了这话,都忽视了尽力而为四字,只当太子答应了。连忙急促抬起了头,眉目里的焦灼不被隐藏,握紧了放在地上的手,也不犹豫或是斟酌此刻该说什么样的话,只随心道来:“臣求见清河公主。”
石落大海,惊起波澜,再回归平静。
舒庭冬不知过了多久,也并没有得到答复。
“大胆!”素来温雅宽厚的太子冷声呵斥,“舒参政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舒庭冬不卑不亢,毫不畏惧却又恭敬垂首,再道:“臣求见清河公主。”
半刻,太子平淡道:“舒参政栋梁之才,社稷之器。这日吃酒吃糊涂了。你的话,孤便当不曾听过。”
舒庭冬却不顺着他给的台阶而下,也不言其他,只摇首坚定道:“臣恳求殿下。”
温雅的太子终于将手上茶水扔在了他的膝前,滚热的茶水溅在舒庭冬的眉睫之间,流淌到了他平放在地砖上的手指间,他头未动,手未移,整个人像个木头人偶似的。
太子冷眼望着他巍然不动的样子。这些日子在金陵城里鼎鼎有名的舒参政,平日里丰神俊朗最重仪态的舒参政,此刻发冠歪斜,官袍脏乱,实在令人不忍睹视。但这里面并不包含太子,他对着舒参政的一身狼狈,没有半点儿不忍。
“舒参政,清河公主是父皇同孤掌上珠,是整个大周最尊贵的女子,你以何身份求见她?”太子淡声道,“以你二品参知政事的身份,还是以你吴郡表兄的身份?”
舒庭冬有些愕然,他是听闻过这对皇家兄妹关系极佳的,只是那会儿觉得,最是无情帝王家,哪有什么情谊,都是利益相较之下骗人的把戏。然而朱门紫庭养出了一个清荷亭立的宋朝唯。那这些子兄妹子女亲缘情,他觉得也许做不得假了。
实际上他此刻也顾不上研讨这些,听了太子的话只是稍微怔了一怔,再正色启齿:“以殿下的恋慕者,这样的身份。”
清清冷冷的人,端文达礼的模样,却一本正经的同一位姑娘的哥哥说,自己是她的仰慕者,欲求见她。
太子便笑出声来,冷淡的笑声像是讥嘲眼前人的不识抬举,“参政可知整个金陵,恋慕公主的世家少年,一个一个站成列,能站到塞北去。”
“臣知。”舒庭冬答。
“那参政凭何认为孤能答应,而公主又愿意见你?”太子冷声再问。
“凭臣对公主的赤诚之心,凭臣喜爱公主之心无人可比,凭臣喜爱的是宋朝唯,而非清河公主。”舒庭冬垂首正言,声音极稳。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