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雪色绸缎裹成的软底绣花鞋,落在了清扫无尘的青石板上。再接着便是曳在地上的月白色裙摆。宋朝唯轻抚了抚袖口别致的瑞云纹理,银线微微有些凸起,拂过指尖也留下痕迹。她起步,从乾清宫大门而入,前往泰安殿。
崔公公口中的李尚书与舒参政自然要被她途中经过。
李尚书出自陇西李氏,名门望族,同皇室王族还有些牵扯,这位李尚书的妻子便是宋朝唯的叔祖父平王之女安德郡主,是以他也算得上宋朝唯的表姑父,如今已是不惑之年。但尚书与参政均是二品,清河公主却是正一品。公主为君,朝臣为臣。是以两人均颔首行礼。
“下官见过殿下。”
宋朝唯莞尔启齿:“无须多礼。”
虽说有着远远的亲属关系,但同天子皇室攀扯关系的人实在太多。李尚书同夫人外派,不常见到,宋朝唯不认识也是常事。李尚书同她也不算亲厚,行了礼便准备告辞。
擦肩而过之时,宋朝唯忽然停下了步子。
她微微侧着头,看着李尚书旁边的人。因是天家女儿,尊卑贵贱,他不曾抬起头。带着官帽的脑袋垂着,只是看着地上有些许绿蔓的青石板,即便那一双如雪的鞋落在了他眼前,他也只是定眼瞧着鞋上珍珠微微晃的模样。
端严而又恭敬有礼。
宋朝唯便抿着樱桃似水润微红的唇儿轻轻笑了,她生得仙姿佚貌,隐约有些出尘的姿态,笑起来也像是湘江畔立着的天妃,或是巫山深处的瑶姬贵女。
她含着那些笑意,温声细语:“参政,珩玉佩反了。”
时人皆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而佩玉又有诸多礼仪在其中。
舒参政转瞬便抬起了头并眼,甚至不管那些君臣尊卑,只看着眼前女子的一张脸。忽然开口,嗓音沙哑而低沉,话语之中是隐忍深藏着的颤抖:“殿下可见过吴郡钱塘县十五的明月?”
宋朝唯却并不回话,只嫣然一笑,翩然离去。
舒参政目光不离她,紧追着想要获得答案,直到那月白色的背影似月光般掩入了重重云雾之中,全然消失他也不曾回过神来。
隔壁立着的李尚书便觉得疑惑了。他低眼一看,他的这位同僚参知政事的腰上,明明就是和他一样的花犀,哪有什么佩玉!
或许是病恹恹的公主眼花了。
他没当一回事,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不知道年轻人的故事。扯了扯他认为同是大老爷们的参政,以为参政和自己一样是被公主年纪轻轻坏了眼睛的事情而震惊,因惧被公主或是那位宠爱公主跟什么似的帝王抓个现行,试图用善意唤醒隔壁的参政。
这位和他一样外派归来不久,清冷自持的参政终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回过了神。
两人这才结伴走出了乾清宫。
威严显赫的皇宫富丽堂皇,实在太大了,尚书觉得自己四十岁尚且还能走一走,五十就大约是不行了,基本上只能和隔壁魏国公作伴,趴着来上在太和殿上早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