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这样的反应,却叫容淮手中的动作彻底顿住了一下,他的眸光深深,在她的眼睛里逡巡了一番,最后才移开了视线,喉结上下微微滚动了一下。
“走吧,朕也想去见见你哥哥。”容淮顺势起身,仿佛同她所做的只是夫妻间的小事,她们没有别的任何嫌隙。
……
宣室殿的大门推开的时候,便自然如同顾澜若所预料的那样,外面的确跪了不少御史台的言官。若说未央宫的事情,不是有人故意策划,顾澜若心底自然是不信的。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往边上退到了一步。
“……陛下,臣听闻太后娘娘受伤,”为首的监察御史一见到陛下出来,便眸光精亮,躬着身子道:“故而斗胆来觐见陛下,便是请陛下为太后做主!”
“陛下身为人子,大周又素来以孝治国。陛下不可放任太后不管,任由臣民们看陛下的笑话啊……”
随即他的身后,便有其余的臣子一直出声附和。“还请陛下三思,为太后娘娘做主啊。”
容淮没有看过去一眼,狭长的眼眸微微一眯,却说道:“朕已亲自派了医官前去诊治,天子近侍夜在调查,你们以为,还想要做什么主?”
监察御史已有些年纪,听闻这句话,便颤颤巍巍道:“……陛下,容老臣斗胆说一句。先朝若出现这种情况,人子都会亲自侍奉在母亲身侧,陛下乃是一国之君,更是臣民之表率。还请陛下——三思啊!”
更不必提,如今朝野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更是说指使人在未央宫行事的人,原本就是陛下自身。难道身为人子,不更是应该恪守孝道么?至少,也应该亲自侍奉在榻前,给朝野民间的人一个态度才是!
顾澜若听到这样的话来,掩在袖袍下的手指也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这位监察御史大人的反应这么激烈,说是没有人在背后指使也不会有人相信。
可是她都能看得出的事情,男主自然更清楚了。只是容淮也并没有当场发作,许是看在他老臣的面子上,他缓缓道:“所以许卿以为,朕该亲自前去母亲榻前侍奉?朕问你一句,这是你的意思,或是旁人的意思?”
监察御史的脸色丝毫未变,胡子都快翘到了天上,“还请陛下起驾未央宫,亲自为太后娘娘讨回一个公道!这才是身为人子的本分哪,自然是众臣的意思。”
这老臣的言辞锋利,也不知是被下了蛊或是什么的,当年太后对陛下所做的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便是傅青,也不由得蹙了蹙眉,低声提醒:“许大人,这儿可是宣室殿。不是您肆意妄为的地方。”
监察御史则嗤道:“从前有人说陛下冷心冷情,老臣尚且不信,如今亲自见着了,才知道陛下对自己母亲尚且这样。那老臣敢问一句,将来陛下对我们这些臣子,又怎会仁心仁义?”
他出言实在过分,即使是被人挑唆随同他一起前来的那些个年轻官员,脸色也不由得变了一变,目光晦暗不明看向许大人,并不愿牵连到自己身上。
容淮眸光落到他的身上,却像是并未动怒似的,周身的气息还是温和,只是眼底却有些不可查觉的寒意,他语速很慢,说:“许大人不想知道么?未央宫的人这个时候见了朕,恐怕是会心虚,反倒不利于太后养伤。”
“只是许大人今日,非但不懂君臣尊卑,连基本的事理都忘了。”他慢慢的说道:“是半点也不顾念,朝中当初舍生将你保下来的人了么?你别忘了,自己为什么能坐在这个位子上。”
陛下之所以这么说,顾澜若心底自然是有些明白其中道理的。
当初在容淮才继位的时候,这位监察御史大人不知是抽了什么风,也打着维护正统的名义,请陛下将皇位归还于前太子容清。
而他之所以能在这个闲职上苟活至今,也是因为先皇后的故人出面保住他的缘故。
监察御史却脖子一梗,磕头说:“老臣百死不枉!”
容淮冷淡的移开了视线,却道:“傅青,许卿今日神志失常,朕念在他是老臣的份上,不会追究。你先去叫医官前来看护吧。”
傅青忙应“是。”
他又说:“若若,跟朕走。”
自始至终,男主都没有正眼瞧上那些臣子一眼,竟似是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一般。真正维护礼义孝悌的人,是不会独独在这儿撒泼的。
顾澜若眼睑微垂着,正准备上前去一步的时候,却见那许大人的学生心痛老师,又愤世嫉俗的站了出来:“……陛下,微臣敢问一句,陛下是不是今日为了一个女子,便可以抛弃自己的母亲。那来日是不是也会为了她,置更重要的东西于不顾?”
听到这大人这样说,那些跪在地上的年轻臣子们,也无不抬起眼来,纷纷向陛下身边的顾澜若投来了目光。
今日的宫城难得日光正好,温温柔柔的散落在地面上。很多人只是隐隐约约听说过陛下与顾家姑娘的这些传言,几乎每一个宫人耳里都有一个不同的版本。
而今日一见这少女,肤白胜雪,果真是难得的尤物。眼睫根根细密清晰,便是什么也不说,静静站在那儿的时候,也似一只乖顺的奶猫一般。
他们的眼光也变得意味不明了起来。
……一直听闻太后想将母家的姑娘送到陛下身边,可陛下已惯着一位姑娘了。也难怪,今日帝后的关系会如此不合。更不必说,这位姑娘,当年还是亲手抛弃过陛下的。
祸水。难道便是因为这个缘由么?
而顾澜若原本只是安安静静的立在一边上。现在,便顿时觉得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敢问,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今日的事情,到底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宫城里的空气仍旧稍微有些泛冷,她却只觉得不知多少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其中的含义更是深不可测,她脸颊的温度也愈发滚烫了起来。
容淮见他这样说,却只是慢条斯理的道:“她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朕想带朕她离开,又怎么被你给盯上了?”
语气里有些漫不经心,还有居高临下的冷淡。
那年轻臣子听了,却肃容道:“微臣斗胆说一句,陛下今日不愿去见太后,难道不正是因为她的缘故么?”
“微臣既是言官,便有规劝谏言之责,昔日便听闻陛下因一女子,与太后常年不和。甚至可以顶撞母亲,陛下如此行为,可谓是与礼法纲常不合啊!”他的额上隐隐露出了几道青筋来,又道:“且臣还听闻,顾家姑娘便是当年公然遗弃与陛下婚约之人,如此细想,这位姑娘,恐怕品行也算不得上乘罢。”
顾澜若听到这样的话来,脑子里就只剩下一片浆糊。她只想在心里喊冤,这是男主和太后之间的恩怨,和她到底又有什么关系啊??
还把原主和男主的旧账翻出来,这不是存心将她往火坑里推吗!!
她甚至已经开始疑心,这位年轻的臣子,到底是来规劝男主缓和母子关系的,还是故意挑拨她和男主关系的??
少女的眼睫微不可查的一颤。
这个时候,宣室殿跟前几乎是落针可闻。容淮薄唇略微弯了一下,眼眸黑沉,牵住了顾澜若的手心。
他才看着那人,语速极慢,道:“朕若喜欢什么,难道她是什么模样,爱卿比朕还清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