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虚稍稍缓和了语气,脸上甚至又有了些许笑意:“既然你如此问了,那为师也可以告诉你。当年的‘四六之争’后,我们清微宗支持的张肃卿大败,正一宗支持的太后谢雉大胜,本该是正一宗趁机入主庙堂,不过谢雉忌惮正一宗势大,生恐正一宗扶持小皇帝而使她这个太后成为一个摆设,于是她亲自从帝京城来到这座八景别院求见于我,跪在我的面前,求我助她抵御正一宗。”
李玄都的脸色骤然苍白,身形微微摇晃,艰涩问道:“然……然后呢?”
李道虚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为清微宗计,我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李玄都虽然早有猜测,但是真正从自己师父口中听到这个真相时,还是心中震动。
当年他因为张肃卿一事差点丢了性命,不仅仅是因为所谓的“四六之争”那么简单,因为他认为张肃卿可以让这个世道变得更好,而太后谢雉以国势换权位,德不配位,事实上也正如他所预见的那般,张肃卿身死之后,谢氏掌权,朝政一误再误,那些权贵们、高官们不必再害怕张肃卿的新政伤及他们,可整个天下却是千疮百孔,因为秦襄被卷入其中的缘故,原本已经收复的西北秦州、凉州再次陷落不说,甚至还加上了一个蜀州;东北边境再起战事,青阳教趁机作乱。外患已至如此,可朝廷内部还是争斗不休,将党争置于国事之上。
今年是天宝七载,距离天宝二年刚刚过去五年,可就在这五年之中,青阳教从一个秘密结社变成了可以搅动数州局势的庞然大物。西北五宗这些地方豪强竟然成立了一个与大魏朝廷分庭抗礼的大周。
正是因为这些,让李玄都愈发笃定自己当初的选择,谢氏不足以当国,也正因为如此,李玄都一直认为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九死无悔。
现在,他的师父,那个如君如父的人,告诉他,其实清微宗早已与他分道扬镳了,他所坚持的,他所信奉的,早已被清微宗抛却了,丢掉了,而清微宗现在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上,站在了那个女人的身后。
清微宗是什么?是他的家,是他长大的地方。现在,这个家已经与他渐行渐远,过去他和这个家道同可谋,可现在却是道不同不相谋了,应该分道扬镳了。
这让李玄都如何不心痛,如何不悲哀。
李玄都悲声道:“为天下苍生计,师父不该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