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治要革新,宗室要安抚,还要填补国库亏空。何事从轻?又何事从权?就拿今年来说,正月,金帐骑军犯辽东。二月,秦州百万军民缺粮。三月,凉州饥荒。四月,燕州又饥荒。五月,蜀州又饥荒。六月,渝州土司内乱。七月,秦州流民叛乱攻蜀州,南疆蛮族叛乱犯渝州边界。闰七月,齐州境内长河决堤,死伤无算,流民遍地。”
“国事艰难蜩螗至此,倘若朝堂中枢再出变故,牵涉到内阁六部九司和大都督府,那么立时就会天下大乱。”
“国事不堪问了。西北平乱,辽东御金帐,南疆御土蛮,还有数州之地的灾荒,打仗要钱,赈灾也要钱,都指望着国库,可国库亏空,哪还有钱?要么我们推行新政,要么就坐以待毙。”
“新政是国策,不管死多少人,都要推行下去。死一个人是个死,死一百个人也是个死,死百人是个数字,死千人也是个数字,现在死千百人,总好过以后死千万人。”
“若是贸然推行新政,牵扯太广,除了宗室,还有百官,还有各地的封疆大吏,甚至是领兵将领。放眼满朝文武,文官袍服上绣的是禽,武官袍服上绣的是兽,穿上了这身官服,哪个不是衣冠禽兽?涉及到他们,一个不慎,立遭反噬,慎之。”
“圣人曰成仁,亚圣曰取义,何惧一死?人固有一死,若能为国捐躯,我沈某坦然受之!”
“你我身死事小,可你我死后,人亡政息,苍生奈何?”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到了这个时候,我们何不主动出击!”
“苍岩,慎言!”
李玄都回过神来,脸色越发晦暗不明。
马车一路悠悠向南,顺着驿路不断前行,渐渐没了起伏的丘陵踪影,一眼望去,尽是坦途平原,正值秋收时节,路旁田地中的稻谷金黄一片,看来今年的收成还算不错,毕竟荆州素有“天下粮仓”之称,正所谓“荆潇熟,天下足”,天下间几乎有半数粮食出自荆州、潇州,若是此二州也闹起粮荒,那么立时便会天下大乱。
不知走了多久,空气中骤然多了些许湿意,再往前走,视线中便骤然出现了一条雄壮至极的大江,大浪滔滔,水势丰沛至极,在平原上肆意奔涌,就像一条不可以道里计的巨大青龙横卧在天地之间,让人见之则立觉自身渺小。
这便是世人常说“江河”二字中的大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