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天子语气中的潜意,北静王的神情异常难看,又狠狠向灵枢一瞪,何曾料到那道士的言辞那般利害,竟能说动当今信服。
六王在诧异之余,不禁暗自得意。谁想不费吹灰之力,仅凭一区区道士,就让北静王失掉了恩宠?实在意外之喜。
一面想,一面望着林海和灵枢二人出神,心念电转:看来,林海这人还需多加拉拢,为我所用。他既能收服灵枢道长,手段可见一斑。
等北静王仓惶告退以后,天子总算缓过了神色,冲着灵枢蔼然一笑:“对了,灵枢道长与如海是因病而识,怎会如此凑巧?”
灵枢的声调始终平静无波,话锋却是一转:“禀陛下,说起贫道与林大人的相识,还颇有一番渊源。”
之前司命曾分析,黛玉的命之所以不好,最后走到泪尽夭逝的结局,归根结底的原因只有一个,便是无人可靠,才会受尽磋磨。凡间最尊者就在眼前,灵枢心下知道,替小绛珠争取改运的机会来了。
对一个仙君而言,一旦卸下了糊弄凡人的负担,那神鬼之事就是信手拈来:“说来,那时贫道在白云观中打坐,忽然有祖师入梦,令曰:今日有贵客到访,乃花神托身的仙子,与吾教素有交情,你需好生款待。不多久,林大人就牵着小姐进观游览,贫道拿了宝鉴向小姐一照,果真是花仙降世。细问之下,才知林小姐的生辰正是花朝节。”
不仅合了天子的趣味,其他近臣都啧啧称奇,目光齐聚在林海身上,看得他老脸微有红晕,一叠声的辞道:“道长说得离奇了些,小女不过陋颜鄙质,哪敢称是花神托身的。”
见他这般谦逊,皇帝更加信以为真,忙细问:“如海,朕记得你的女孩儿也该七八岁了,这次可带来金陵了,还是留在扬州?”
林海不解灵枢提起黛玉的用意,只得据实相告:“谢陛下惦念,臣下不放心女儿一人在家,这次带了乳母和丫鬟,接着女儿一起来了。”
皇帝一发的兴兴头头,赶忙着人去踏看请来,又叮咛:“千万别惊着了林大人的千金。”
那内侍去后,献上一通精美的茶果,天子亲自让灵枢了一回,笑道:“道长尝尝这茶如何?”
灵枢掀开茶盖,一缕带着茶香的白雾钻入鼻息,说:“此乃雨后龙井,采集最嫩的叶片所制,茶汤澄澈,香味清芬,不饮便知是好茶。”
皇帝搁下茶碗,乐的眉开眼笑:“朕原想考考你,没想到道长不饮就知好歹,眼光实在厉害!”
闻言,灵枢方才低头吃茶,恰好掩过了脸上的轻蔑:你一介凡人,即使贵为至尊,只凭如此多疑的心思,将来也难得善终。
好容易等到日落,方见宫娥领着一位姑娘进来。皇帝好生的打量,见女童与林海的轮廓相近,知是小林氏无疑了,温和的说:“快领上来,让朕见一见这孩子。”
心知这一室人的身份,黛玉愈加的留心举止,紧紧的攥着手,脸庞上极力的持着泰然的风度,姿态万芳的行礼:“臣女林氏,祷祝陛下万福金安。”
小小的玉人跪倒在地,似一支纤秀而柔丽的芝兰,与九公主相近的年纪,仪态却娴静一如姣花照水,让人不住的心生怜惜。
皇帝忙唤她起身,忍不住的点头笑叹:“道长所言非虚。如海的这位千金,尽管年纪不大,却生得亭亭玉立,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
当今金口说有福气,那还不是天大的福分?
于是,众人忙不迭的满口恭维起来,左一个“天仙似的小姑娘”,右一个“果有其父之风”,夸得黛玉颇有些难为情。
皇帝把玩着左腕上的彩雉香念珠,留意着底下人的表情,指甲缓慢的拨开最后一粒念珠,笑着向黛玉招手:“来,朕有一枚铜镜是你父亲献上的,制作得十分新奇。刚刚这些叔伯们都照过了,你也来照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