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无欲无求的神圣,自小在玉帝的身边,耳濡目染的都是些天规玉律,见了无数逆天行之的下场,又有五百年前唯一一次的错手,才养成了而今的孤僻性子。
可即使再孤僻,但并非完全泯了心。因为天道难违,就要他对小绛珠袖手以观,却是做不到。
一低头,见黛玉还在淌眼抹泪,他不自禁抬起手来,替她拭泪,大叹:“从前浇灌的仙露,现在都成了眼泪,被你哭尽了。”
黛玉虽然听不懂他的话,还是眨了眨眼睛,把泪意憋了回去。
手指碰到她的一霎那,黛玉只觉灵枢的冰凉一些,与常人也没差多少,忖道:“刚才说的男女之别,若搁在天君身上,好像就没什么了。其实我向着他,也是人之常理,他本来是神仙人物,又是待我极好的哥哥,旁人都要置后,岂是那宝玉能比的。”
这么想来,小姑娘心情更加舒畅,嘴角不由扬了起来,终于为自己的偏袒之心找到了明堂正道的缘由,并且越想越觉得有理。
灵枢看她破涕为笑,才放下心来,方叮嘱:“你一人在这儿,倘或受欺负,别闷在心里,也不必与那些人计较。”黛玉笑着点头,连忙应下了。
这里鹦哥忙忙的换了衣裳出来,见黛玉一动不动坐在床沿,对着空荡荡的一面墙,似乎腮上带笑,不由大为奇怪,但也不好诘问,只存在心底。
谁知袭人恰从那边走来,她刚卸了妆,见二人犹未安歇,便问:“林姑娘还没睡呢?”
鹦哥不妨,被唬了一跳,勉强拿一言掩饰过去:“林姑娘在这里伤心,大约是孤身一人念着离家太远,我正在问,姐姐也帮着劝两句罢。”
袭人自坐下了,打量了黛玉一眼,笑道:“若是思念家乡,这原是人之常情。我只怕姑娘多心,为了咱们哥儿摔了玉的事伤感,所以特地来瞧瞧。”
黛玉听到人声,已然敛了笑容,垂首依依道:“外祖母白天已经说了,表兄摔玉系无心之失。既然如此,我怎么会多心?姐姐实在过虑了。”
见黛玉神色淡淡的,袭人闪过一抹尴尬之色,连忙陪笑道:“姑娘说的很是。不过咱们这位衔玉的哥儿,素日性情乖僻,姑娘常住在这儿,来日只怕比这更奇怪的笑话儿还有呢。”
一听这话,黛玉按捺下欲翻不翻的白眼,内心颇有腹诽:“一个疯癫如狂的少爷,一个脸大似盘的丫鬟,这算什么大家子的教养?”
袭人看黛玉鬓发松散,身上披着一件浅粉玉兰花的寝衣,项上挂了一块墨玉,因搭讪道:“成日里见惯了家里的那块彩玉,如今瞧林姑娘这墨玉,倒十分稀奇。”
见说,黛玉遂从项上摘下来,递在袭人手内。袭人托于掌上,丝毫没有灼烧之感,反而沁凉莹润,漆黑如墨。看毕,重新给黛玉戴上,又笑说:“果然是一块好玉,与那一块各有各的好看,只少了八个字的吉利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