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染眉梢微扬,神情中有点错愕,缓缓直起身子坐正,唇角重又弯起,侧头凝望莲生片刻,含笑点了点头,伸手拉她起身。
“怎么?”莲生懵懵懂懂地跟上。
“陪你去找花呀。”柳染丢下画笔,掠一把肩头长发:“说去就去。”
有些时光,在当时便已知道必将终身不忘,比如这一天。
春光绮丽,芳草离离,柳染拉着莲生的手出了洞窟,一路寻花赏景,自东向西横穿鸣沙山。自从认识柳染以来,所有相处几乎全在莫高窟中,莲生脑海中的柳染几乎已经成了镶嵌在壁画中的一部分,从未想过还有这样携手同游的一天。春风掠过肩头,裙袂滑过殷殷芳草,身边那人温言笑语,一切都像一场梦。
“车轮大的花朵……还真是难寻。”柳染在山间驻足,环顾四周:“我们到山顶去,视野更广,能看到更多。这座山峰甚是险峻,你爬得了么?”
“爬得了,爬得了。”莲生赶忙点头:“敦煌周遭所有的山我都爬过的。”
柳染侧头凝视她,微微一笑:“你真是不一般。”
莲生不能告诉他,自己男身健硕无敌,别说这鸣沙山,连更加险峻的三危山都攀爬自如,不过如今在他身边,唯有以娇弱女身行走山路,一路果然艰险。但是,身边有他相伴,什么艰险能放在莲生眼中呢?眼望着柳染在前面轻捷纵跃,时时回身望向她,那只修长的手伸向她,拉她跳过一道道沟壑,一丛丛乱石……前方的路还有什么重要?能不能找到奇花,有什么重要呢?
山顶人迹罕至,唯有浩瀚天风回旋。伫立崖边环顾,西边茫茫戈壁,东边漫漫草原,远近皆是繁茂花草,仍没有什么车轮大的奇花。两人四下里展望良久,唯有相视一笑。莲生采了满怀的香花香草,喜气洋洋地数给柳染看:
“这是望日草,这是九里香,这是一柱香……瞧,这个是斗香花,漂亮吧?芍药牡丹都不能比!”
恬淡微风里,渺渺香氛中,柳染凝视着她,长久不语,伸手捻起那朵斗香花,轻轻插在莲生鬓边。
莲生抿紧嘴唇,腼腆地低了头,清晰感到那手指掠过鬓边乌发,在她耳后略停,随即极慢极慢地滑落,仿若一下无声的叹息。
“莲生,你这样好。”柳染过了很久才低语一句:“我真想留在这里,不回去了。”
“喜欢留就留下呀。你要回哪里,莫高窟,敦煌……中原?”
柳染摇着头,俊秀的面孔上又恢复了那份慵懒不羁之意,伸手拂去肩头散发,似是要拂去适才一瞬间涌起的惆怅:“中原是不再去了,那里本不是属于我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提到的香囊,原型来自法门寺地宫出土的唐代香囊,不仅外表精美而且构造精巧至极,文物中的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