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白字香室,凌乱一片,四下里摆满柳条箱,东西摞得一排一排,似在收拾行装。白妙跪在箱前正在整理,回身见到莲生,起身施礼,纤弱的身形微微摇晃,莲生连忙扶住。
“还是有些担心,怕此事终有后患。我命如此,倒也罢了,一旦连累大家,却是万死莫赎。待到身子好一些,还是赶紧远走高飞罢。”白妙面容苍白,勉强笑着解说,边说边又向莲生深施一礼:
“谢谢妹子一向以来对我的宽仁与照顾,这份大恩,只怕今生都无以为报了……”
经历了这场官司的白妙,与从前的白妙判若两人。
对人温言软语,一改往日眼高于顶的傲慢。
她也并不是生来尖酸冷漠不近人情。只是少年时遭逢大难,对所有人都失了信任。当一个人的自卑与自尊到了极致,对世人的抵御便也到了极致,逐渐以厚实盔甲将自己重重包裹,饰以利刺,让任何人都不得近身。
然而患难中的人心,全然出乎她所料,这么多人同情她,爱惜她,愿意倾尽全力帮她。尤其这个曾经被她恶语羞辱过的莲生,完全不计前嫌,其热心其赤诚,教白妙深深自惭。
世态固然多有寒凉,但也总有暖心的一面。是自己将自己困守在冰窟里,这些年来走不出那片阴影……
“姊姊安心养病罢,别担心,一切都顺利。”那热心的莲生妹子,百般劝慰:“席淞日前见鬼被吓病了,大白天地胡言乱语,饮食不进,他家仆人找了疾医查不出病因,怕他死在异乡,连夜抬回乌邑去啦。甘怀玉没了法子,也只好偃旗息鼓,这几日再没出现了呢。”
“但那卖身契却是一道消不掉的催命符……”白妙黯然回头,抚摸自己的香炉,毅然收入行囊内:“不行,必须要走,你代我向东家辞别罢,我就不过去了,我怕我……控制不住……”
语声哽咽,举袖掩面,竟是说不下去。在甘家香堂已经五年,人生最美好的回忆都在这里,仅有的一点温暖都在这里,爱她帮她的人们,都在这里……
袖口忽然被牵动,举头一看,是莲生轻轻摇动她的衣袖,自腰间佩囊,摸出一张纸递给她。
“姊姊这份情义,也真教莲生钦佩。本来不想说的,但姊姊这样挂心,还是交与姊姊罢,那道卖身契,我……呃……我弄到手里了,姊姊你一把火烧掉,就此永绝后患。”
白妙呆在当地,一时不敢置信。
低头望向那卖身契,只见墨迹历历,纸张陈旧,签字画押赫然在目,竟是真品无疑。“这,这不是席淞的吗?你怎样弄来的?”
变身的异能,莲生不能吐露,此中过程,又怎可以对旁人细讲?伸手挠了挠头,只好信口搪塞:“我托友人帮忙弄的!他很能干,骗过那恶贼,成功偷到手里!”
“哪个友人,那天的神医?”
莲生眼睛一亮,拼命点头:“对对对,就是他!”
蓦然一阵飞红,涌上白妙面颊,瞬间红得如晚霞映空。一时间热泪奔涌,心潮不可抑制,扑通一声便跪倒在莲生身前:“妹妹!妹子!让我怎样感谢你才好!”
“姊姊太见外了!”莲生慌忙跪倒对拜:“路见不平还拔刀相助,何况大家同道一场?只要姊姊平平安安就好,以后莲生还要多多向姊姊请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