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就幼稚了,莲生。”甘怀霜黯然摇头:“只要有卖身契,无论是不是自愿都要认,自此不再是自由身。这世道女子命贱,只怕连牲口都还不如,掌家的男子卖掉家中女眷,哪是什么稀奇事。”
“什么,照这样讲,那个甘怀玉若是一张契约把东家卖掉,难道也要认账吗?”莲生一语出唇,自觉冒失,登时涨红了脸:“对不住,我是说……”
甘怀霜凄然一笑。“若不是阿爷临终前留下遗言保我为一家之主,我的命运,只怕也如白姑娘一般。不但没有资格掌家,被弟弟卖掉也不是异事呢。……唉,我原本想的是出钱息事宁人,但那席淞说自己有的是钱,就是看准了白妙,不要钱,只要人。想必是仇怨甚深,必要报复在白姑娘身上……”
“东家,不要为难了。”白妙摇摇晃晃地起身:“众位姊妹的心意,白妙没齿难忘,只是此事实在太艰险,不能教姊妹们再受连累。我也不寻死,只远远逃走了罢,不用陪我,不用救我,生死各由天命就是。”
“你往哪里逃去?”甘怀霜轻喝一声,止住白妙脚步:“席家既然志在必得,定然派了人在香堂门外看守,怎能容你轻易逃走?就算侥幸逃出去,此后亡命天涯,你一个弱女子又要如何谋生?”
“那……”
室中一片静寂,人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焦切地蹙起了眉头。
“有那红痣记认,又有卖身契,如何应对?……”甘怀霜以手撑额,喃喃自语:“席淞和我那混账弟弟,又是如何寻到了白姑娘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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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红痣,我有办法。”
苦水井的医坊里,辛不离静静听完莲生讲述,伸指在身边堆积如山的书卷上轻点,抽出一个自行书写装订的纸本子:
“我帮醒狮巷周婆婆治病的时候,蒙她口述一个祖传的祛痣方子,后来我自己边试边改,做了些增删,更有良效:石灰六两炒红,用竹罗盛贮,滚开水三碗淋过竹罗,将石灰汁水以慢火熬成糊,下巴豆末一两,再下蟾酥一两,白丁香末三钱,搅匀熬成面糊,存贮瓷罐,用时以针刀将痣挑破,敷入药膏,便可祛痣。”
“呀,太好了,若是能帮白姊姊点去这颗红痣,没了记认,那席淞口说无凭,便不能指证白姊姊就是包秀春。”莲生欢喜拍手,转念一想,又连连摇头:
“不成啊,如此祛痣,必然留下疤痕,官府一旦验身,见到疤痕便知是我们做了手脚!”
“祛疤痕我也有法子。”辛不离从容不迫,又抽出另一个记得密密麻麻的纸本:
“这也是我自民间集来的方子,名唤贝叶膏,给许多乡亲试过都有奇效:血余炭一块,以一斤麻油炸化,去渣,下火入白蜡溶化而成油蜡。取棉纸蘸入油蜡内,贴瓷片上晾干,便成贝叶膏。用时将膏药敷在疤痕处,半个时辰换一张,细小疤痕连敷六个时辰可以无痕。”
“太好了,就这么办!”莲生欢然起身:
“那恶贼要香堂三日内交出白姊姊,还剩两天时间,我们马上动手或许来得及。不离哥哥,你把药膏给我,我去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