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嫌佛像不够三丈三,命人又向上挖了一点,昨夜这场大雨一浇……”
“什么?”莲生急忙上前:“哪个窟塌了?”
那几人见有人打听,反而不敢再说,只瞪了莲生一眼,匆匆朝着鸣沙山奔去。
“还能有哪个,”身后杜若开言:“三丈三的佛像,必然是宋司空家那个呀。满门公侯,权倾朝野,洞窟开得也不是一般的大……”
苏合和宣圆子哦了一声,连连点头,神情中多少都有些幸灾乐祸之色。
唯有莲生呆在当地,小脸霎时间变得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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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沙山东麓,自那乐僔和尚在岩壁凿出第一个洞窟坐禅,到今日敦煌民众争相开窟做功德、绘画塑像供养,已经过去了一百余年。
如今这里已经成为名噪一方的莫高窟,大大小小洞窟数十个,上下三四层,整日人来人往,甚是喧闹繁忙。南面三层一座簇新的洞窟,就是城中望族宋氏的功德窟。
宋氏近年出了个宠冠后宫的婕妤宋小桃,又有位列一品三公之一的大司空宋昀,这功德窟开得,当然极尽奢华。然而如今已经是一片狼藉,窟门倒塌一半,大大小小的石块堵塞甬道,望进去只见烟尘弥漫,仍有断断续续的塌落声轰然传来。
“柳染,柳染?”莲生疾步奔到窟外,顾不得一头汗水,四下里急切张望:“柳染,你在吗?”
那绘得一手丹青绝品的俊朗青年,最近就在这个窟中作画。他不要莲生前来打扰,莲生自然乖乖听话,算来已经足有二十二天没来看他画画。画师们素来都是画到哪儿就住到哪儿,窟顶塌陷之际,他……是不是还在睡梦中?
呼唤良久,四下里杳无应声。莲生整颗心都已绞紧,牙关一咬,顾不得窟顶山石仍在崩落,飞快奔向窟内。
“站住,小娘子,危险,不要进去,里面没人!”
窟外围观的众人连声呼喝,却只见衣袂飘飞,纤秀的人影在尘烟中一闪即没。
“柳染!柳染!……”
迷离晨光穿不透窟中飞腾的尘雾,耳边眼里,全是不祥的幽寂。身边呯呯嗙嗙一阵阵的乱响,仍有石块自窟顶滑落,全仗着莲生常年比武打猎练就的敏捷反应,随时纵跃闪避。
窟内极深,摸索了许久才摸到窟心。塌陷的天顶露出一点微隙,射下隐约日光,正照在数丈外的洞窟角落……
一顶灰纱帷帽,在乱石中半露半藏。
竭力稳住呼吸,使劲眨眼望去,再怎样审视,也确实是柳染常常戴着出行的帷帽。这帷帽丢在窟中,柳染必是没有出门,他,他在哪里?
昏乱思绪中,好不容易才看清那帷帽之下,分明就是个栖身的草铺,如今已经完全被乱石掩埋!
顾不上闪避落石了,也顾不上再呼唤、再张望打探,莲生的眼中只剩了那只帷帽,纵身扑向那堆乱石,奋力开始挖掘,掀起那沉重而纷乱的石块,一块块抛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