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第一次亲自上战场,但是穿甲还是第一次,冰冷的甲片透过柔软的丝绸衬里,让人感觉有些不自在。
这是一具南朝特色的素黑筒明光甲,由鳞甲遮护上胸和肩膀的披膊,内套环锁及膝的长筒身,以及用绢麻包住胸腹要害,兼防刮搽的抱肚,自上而下三件套构成。
穿起来大概有十几斤,再加上用金属细网遮住后脑和颈下的半缘铁兜,沉甸甸感觉的坠在身上,没多久汗水就浸透了棉布内襟,就连背挂的火铳和腰胯的精装银边长刀,都几乎感觉不到了。
队伍最前面戴少数圆铁盔的是白兵队,戴镶片皮盔的则是矛队,而居中铳队和射声队,则只带了素色璞头和包头汗巾,以免影响视线和射界。
相对整齐划一的行进在满是血迹和其他残留的街道上,除了行进步伐和背具、武器在甲片上摩擦的沙沙,以及此起彼伏老兵纠正队列和次序的低低喝斥声外,就没有太多其他的声响。
被称为府城的天南城,最初营造的面积就很大,也聚集了大量人口和豪门势家的精华,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官军“肃清”地方的任务,真的是任重道远啊。
沿街坊区的屋舍宅邸和残破建筑里,可以时不时的见到成群结队官军在里面活动的身影和响动,少数坐在坊区墙头或是望楼上持弓抱弩的警戒人员,则充满警惕的冷冷打量着我们。
偶有满载伤兵和尸体的大车,成群被驱赶下哭哭啼啼的居民,与我们擦身而过。这就是“肃清”城区的代价。
比照西京长安承天门建造的应天门,巍峨华美的城楼连同数重牌坊,已经被轰塌成数堆不可分辨的废墟,露出后面宽敞而笔直的中街大道。
我甚至有一种错觉,似乎是时空置换,又让我回到洛都游学,每年节庆开放的天街观礼之上。站在名为废墟的门楼位置上,应该是那个大唐的虚位天子和他的近臣。
指派给我们的是所谓“援应任务”,就是打扫战场的性质,对于官军新夺取的区域,进行进一步的治安清理和后续管制;
搜索那些躲在旮旯里的漏网之鱼,将其驱赶出来歼灭俘获;乃至在废墟中清理出临时通道,寻找收集可以使用的物资。
通常只有零星的战斗和意外遭遇的,平均风险不大,却是比较琐碎和辛苦的工作,但又要求拥有一定的战斗力。
为此抽调的人马,还需不至于影响到官军的实力和平衡,于是乎,我这只刚有点出色表现的龙州团左,就被选中了。
前天接到命令之后,我在一直没有什么表现机会的,第五平参谋小组的帮助下,用各种线索和迹象间接的推断出这个结果,然后用一整天时间,进行相应的组合和编配。
主要是参考《纪效全书》上的某些概念,尝试将矛手、白兵和射手,铳兵进行小团体搭配,分成数十组二十到三十人的战斗小队,来对应这些城坊街区里可能遭遇的危险和其他状况。
而标兵队和教导队,以及两只新建的白兵队,则作为我手上的机动力量,随时响应和支援这些战斗小队。
这样就算其中一只小队,在复杂地形中,遇到比较具有威胁的敌人,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发出告警的信号,或是采取相应的对策。
正在思考着重重,我的前队穿过应天门的高大废墟,却发现没有兼带守候在这里交接防务的人手。
天南行在,重华殿中,听着远处厮杀和爆裂,以及宫室在烈焰中坍塌的声响,曾经权显一时的通海公梁全贤,似乎已经迎来了自己的末路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迷梦,用他数十载岁月编织出来的迷梦,少入公家的迷茫与失落,镇抚天南的励精图治,入主中枢的宏图大业,革新去敝的鼎革之志
期间又夹杂着对年老的幕府当主,对于中庸平常的兄长各种眷顾器重,一心偏袒的不甘和愤怨。
然后风云变幻,因时使然他挟势而起,最终距离那个大位,也只有一步之遥,紧接着,
这一切都在功亏一篑的失败图谋中变成泡影,然后一路坠入走投无路的深渊,一起为他的梦想和野望付出代价的,还有数十万天南军民。
最盛时他麾下亲事十营,镇抚三卫,十一军府,又尽发府库广慕天南义兵,号称十万大军。轻易压制和处断了,天南诸州心向朝廷的少数军将,又设伏大败了北方差遣来的数州官军,坐拥两江一原十数州百万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