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程舒曼的手机闹钟六点就响了,没响一会儿被早起的人关掉了。厉泓一面擦头发一面看程舒曼,她睡得好像挺沉的,看来酒精也有好处。
厉泓在外面兜了一圈回来,程舒曼已经醒了,在卫生间换衣服。厉泓没看见人,直接进了卫生间,卫生间门没关,一眼看到程舒曼正在扣内衣扣,忙忙低头,转身就走。他坐在外面,看着几个大学生游客商量着要去什么地方……好一会儿,程舒曼出来了。她一大早就拿了个苹果在啃,走到厉泓身后,用膝盖轻轻撞了下他的后背。
厉泓扭头看她,“早上好啊。”
程舒曼抬了抬下巴,指着那些忽然吵起来的大学生们,问:“怎么了这是?”
“意见不合。”厉泓起身,“早上就吃个苹果?”
“待会坐车,吃多了会晕车的。”她咬了口苹果,水果的水分将她的嘴唇滋润的很水很水。“不过,你没关系吗?旅店那边?”
厉泓伸了个懒腰,用力拉伸了下肩膀后背。“没事,就双休日才会忙一点。”
程舒曼啃完苹果,洗了个手,告诉厉泓今天的目标。她今天要去阴山岛兜一圈。
“你怎么会想来这儿?”
阴山岛很旧,算是个古区了。近几年还好,很多房子因为常年失修,风雨侵蚀,倒塌了不少,修缮成水泥建筑了,倒不是之前的灰瓦灰砖了。进阴山岛,公路的两边都是湖,到了底儿就是船了,有人在上面住,有人以此为生,总之挺热闹的,到了里面就没那么热闹了,看见的只有中老年人,年轻人太少,几乎不可见。这地儿太偏,又太老,没年轻人愿意留这儿的。
程舒曼指着古井那儿的一棵大树,说:“这树得几百岁了吧。”她走过去,坐在石头做的凳子上,双手往后一撑,呼气,仰着头看着天空。“我有个前辈,她跟我说过这儿。”
厉泓坐到她身边,四处看。老槐树太大,将他的视线范围限制了,只能看到一小半的天空。
这儿是真破,真老,真旧。
“我那个前辈采访过一个人,他就是在这出生的。”程舒曼从包里拿出两小袋子的饼干,一袋给了厉泓。她一口一口地吃着饼干,说:“我那会儿刚进报社,带我的那个前辈突然有一天去苏州了,我就没人管了,原本想着她回来会继续带我,没想到她一回来就是办理移民了,一家人都去加拿大,她走之前做了最后一个新闻,跟以前不一样,她是用讲故事的手法把新闻做成了个视频,发布到了网上。我看了之后,才知道还有西山这么个地方。我早些时候就想来这儿了,可惜一直太忙,没想到最后我还是失业了才来这儿的。”
厉泓看着她。
她静静地看着前面的湖。
“我以为做记者,我可以任性,可以自由,起码不用撒谎,我会一直都是我。”她吃完饼干,紧紧捏着袋子。“做记者,社交,人脉,靠关系,强颜欢笑,学会抗压自我调节,拍马屁,到处跑,自己掏钱收买线人,每天过得都很焦急,压根就没多少时间抽烟喝酒的,每天一起来天都还亮,一梳头发,梳子上都是头发,我一面焦急自己的身体,一面焦急自己的工作,有时候也想就这么放弃了……”她忽然往厉泓的方向靠过去,头压在他肩膀上。“现在,我明明没工作了,可还是很焦急。”
日光透过老槐树的缝隙投射进来,洒在他们身上。
“我……我肩膀可以给你靠的。”厉泓说。
她笑了一声。“我发现一件事情。”
厉泓偏过脸看她。
“你出现的时机简直就像是特意的。”她笑,“第一次见你那一天,我其实刚升职,不过挺惨的,是跟人喝酒喝出来的,如果没人帮我,我可能就深入性的潜规则了。”她笑着笑着,笑容就疲惫了,“也是那一天我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记者这个工作,我到底……还能不能做记者,在我印象中,记者应该是说实话的,不用撒谎,自由,正义。现实告诉我不是。”
厉泓看着她。明明很脆弱的人,却摆出很坚强的样子;明明要掉眼泪了,眼神却坚定又平静;明明……可以找人依靠的,却要一个扛着。他问:“长得这么漂亮,没人供你依靠吗?”
她听到这句话,像是听到了个笑话,扭过身,看着他,哈哈大笑。她的手按在他肩膀上。“我漂亮,可是还有人比我更漂亮啊。”
厉泓看她笑,神差鬼使的,他抬手摸向她的眼角。不过三年没见,她的眼角就多了很多东西,他搞不懂,女人的愁绪怎么那么多呢?
“漂亮的人,看多了,以后就不知道方向了。”他微微笑,立即收回手,看向别处,藏好自己刚刚暴露出来的情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她一定看出来了。
程舒曼看着他的侧脸,喉结滚动,他随时都会紧张起来的样子虽然可爱,但……到底只能是可爱。她转过脸,翘着腿,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撑着下巴,看着前面的湖。
“总要多看看漂亮的,不然怎么知道哪个是最好的呢?”
厉泓转过脸,眉头微微蹙着,生起气来,单眼皮都比他脸上任何一个部分都认真。他站起身,看着她,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他知道,一反驳,她会说更不好听的话。
“走了。”厉泓丢下话,朝来时的路离开。他走到路口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来。她在后面慢通通的,一边走一边踢石头,行为一点都不像成熟的女人。
他“喂”了一声。
她抬起头。
“快点,不然我把你丢这儿了。”
程舒曼小跑着跟上去。厉泓拉着衣领口扇风。因为修缮重建房屋,公路运输沙子石头什么的留下了不少。程舒曼小跑着过来,鞋带松了,被石头蹭滑了脚底,往后一摔,屁股落地。只顾着看船的厉泓听到声音看过去,程舒曼坐在地上,一脸痛苦。
他仰头哈哈笑起来。
程舒曼慢慢站起身,揉着屁股。“你还笑?”
厉泓摸了摸鼻子,不说话,走到她身边,蹲下身给她系鞋带。程舒曼挑了下眉,说:“你说这算不算还给我的,我以前给你系鞋带,现在你给我系鞋带,真有意思啊。”
厉泓站起身,“那是我受伤好不好?”